小男孩儿看着她莹白小巧的手,突然,一滴晶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就像一滴没入海中的水,咚的一声后,再无踪迹。
[1]
阳光依旧温暖,白洺皓在梦与现实的交点徘徊,一只微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又轻轻地划过他的鼻梁。
“呀!”
白洺皓迷迷糊糊地抓住那只手,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烧都退了,怎么还不醒?”
艾见初坐在床沿,看着他那张可与天使拟比的脸,有些失了神,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好乖顺,好可爱啊!完全与平时坏坏的样子不同。人们都说睡着的人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果不其然。
“你是梦到了什么呢?还皱着眉头。”
艾见初轻声咕哝。她专注地看着他,眼中是自己都无法读懂的情绪。
白洺皓在黑暗的梦境中挣扎。
他似乎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蜷缩在墙角,一双眸子闪烁着忧郁的光,那些残忍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响起。爸爸说,你害死了你妈!还要害死我吗!滚远点,扫把星!
你害死了你妈……
是我害死了妈妈!还害死了爸爸!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上下都颤抖了起来。
“喂!”一个小女孩儿走到他身旁,唤着他。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听在耳边叫人觉得甜而不腻。
小男孩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匍匐着若隐若现的雾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忧伤。小女孩儿笑了:“小哥哥,你看起来真可爱啊!”小男孩儿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笑起来就像是太阳,站在他面前带着一道曙光照进了他阴暗潮湿的心房。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有些凉:“可是。为什么你这么不开心呢?”
“小哥哥,你吃巧克力吗?”小女孩儿俏生生的,婴儿肥的小脸白里透着粉色。她将手从背后伸到他面前,露出了一块儿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即使隔了层包装纸,也能闻到它甜美的气息。
“大家都说吃了巧克力能够让自己变得开心!”女孩儿笑得很纯真。
小男孩儿看着她莹白小巧的手,突然,一滴晶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就像一滴没入海里的水,咚的一声后,再无踪迹。
“小哥哥,你怎么哭了?”
他的梦里,小女孩儿的声音一直响着。白洺皓下意识攥紧了手,咝,艾见初倒吸一口凉气,五官都快错位了。
“要是想哭,你就哭吧,老是憋着眼泪对眼睛不好。要是不想哭,那就不要哭了,和我一起去玩儿吧!”我会让你快乐起来的,让你的空气里不再有一丝丝蒸腾的悲伤。
当手术室的灯灭了的时候,当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开门,踩着满地凄清刺眼的白炽灯的光向他走来,说,请节哀时。他都没有哭,不过是下垂了眼睫毛,满脑子充斥着医院的令人窒息的苏来水的味道,或是一声比一声高的刺耳的轰鸣,他幼小的心灵快被折磨疯了,他几乎想要拔腿就跑,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将父母送入火化场的时候,爷爷狠狠敲着拐杖,一改之前幽默轻快的样子。粗着声音斥责他:“哭什么哭,哭有用吗?啊?白洺皓你给我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大人来看待!把以前那些孩子气的毛病通通给我改掉!”
那之后,所有的人都围在他身边,或一脸同情,或是满满的兴灾乐祸。或道,“不要悲伤,不要哭泣,要坚强。”要坚强。不能哭。一定要坚强。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所以,当那个小女孩儿说出那句,想哭就哭吧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冲破堡垒,以至于,眼泪成灾。
——
啪!
艾见初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白洺皓的魔掌,却因为反作用力,摔倒在地。
她痛得眉毛都皱起来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在他脸上拍拍,大叫道:“起来了啊,起来了!”
白洺皓刷的睁开眼,艾见初说不出话了。
她从那眼中看到了什么呢?或是思念,或是感伤,亦或是释怀。从来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情感。
艾见初想要后退,白洺皓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强烈的,不容反抗的,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她的手触到了他柔软的衣角,鼻间是清冽的香气,她顿时瞪大眼睛,失声叫道:“你干什么!”
他有些颤抖,紧紧抱住她:“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沉默。
这样的怀抱,加上温暖的阳光,不知为何,艾见初觉得自己想要永远闭上眼睛,就此沉睡。没有谁给过她这样的感觉,除了,他。
“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害怕某一天,你会突然不见了。”而我,还停留在原地。白洺皓闭了闭眼,将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
“失去了我,你又不是失去了全世界。”艾见初自嘲,她想起了那个前一刻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永远在她身旁,第二天却人间蒸发了的人,她付出了自己的整颗心,到最后结果却是一切归零。
她的表情有些黯淡,像是被云雾突然遮住了的明亮星辰,被迫收敛了自己的所有光芒:“有些人不是说在乎你,就是真的在乎你,有些人也不是表面上漠不关心,心里就真的没有你。所有的承诺都不可相信,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说那句话的人究竟会在哪里。”
所以,若是我有一天突然不见了,也请不要伤心难过。
因为,你难过,我也会难过啊。
“咳咳。”白洺皓放开她,眼神明亮,“那个,不好意思,刚刚我烧糊涂了。”怎么会没有忍住呢?他懊恼,事情败露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的烧已经退了。”艾见初一脸平静地纠正他的错误。
白洺皓扯扯嘴角。
“你根本不用装做什么玩世不恭,什么嬉皮笑脸,你根本不是那样一个人。”艾见初突然抬眼看向他,精光四射。
白洺皓嘴边的笑凝固了,显得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唇。
所以,你不过是一个悲伤的信徒罢了。
艾见初轻轻摇了摇头。
[2]
阳光总是让人抓不住,即使它随处可见,总是觉得时间流淌得忽快忽慢,即使它的流速是一定的。
艾见初此时正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她坐在凳子上,脑袋靠着墙,昏昏欲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想要它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艾见初这届的学生很幸运,刚进学校就赶上了十年一度的学园祭。然而最巧的是她刚坐上了风纪委员长这个累人的职位,便刚好赶上了因学园祭而引起的社团大道场地争纷事件。
她不知道是该夸自己运气好,还是该说自己倒霉,摊上了堪称附雨中学十年一度最难解决纷争事件。
自己眼前正坐着的三十多个各大社团的社长全部都在沉默,气氛低到不能再低。她终于知道,沉默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没有之一。
艾见初头疼,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主啊!有些社团甚至摆脸谱,连会议室都没来。
“园艺社社长来了。”她的助理在一旁提醒。
艾见初揉了揉眼睛,抬头一看,立刻怔在原地。
眼前的少年一双黑眸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左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天真中带着一丝顽皮。此时他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惊喜。
苏信?
艾见初风中凌乱了。
到底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她今天出门一定没有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