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丹看着舒适的床榻,心里不由思起远在犬丘的爹爹和大哥。自己离开一月有余不知事态变化如何,明日见了李存煦问问,他应该是知道了。
从腰间摸出那个荷包,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没有打开。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自渥丹第一天见过李存煦后接下来的六天时间里竟是一面都没见着,就连尹欧兰也没有碰到。渥丹乐得清闲,无聊得狠了就出了院门随手拉个丫鬟让她们讲些阶州有趣的事儿顺带给些小恩小惠,如此的几次三番后已和府里大半的丫鬟小厮混得很熟,并深得人心。
很多时候,当自己光明正大的说着某人的小话时被说者即使你盼着人家听见却连其影子都不见,而自己避之不及偷偷说时就会被其“恰好”听到。
这日,得了渥丹几次好处的小丫鬟秋月和厨娘吴婶在台阶下坐着一边剥葱一边说些闲话,说着说着就扯到近日来的渥丹。
吴婶:“以前觉着这些个年轻姑娘里没个十全的,若是长得美的脾性定然不咋的;可脾性好的模样就会差。可如今这些话放到丹姑娘的身上竟是一样都行不通。”
秋月接道:“可不是,说真的我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头一次见她时也想着长得那么好看恐怕我们这些粗使奴婢入不了人家的眼,可没想到竟是个那么好说话好热闹的人,挺讨人喜的。”
“我也是这么说。”吴婶往秋月跟前挪了挪,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这丹姑娘可是出身于京城的大户人家,和咱们大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因家里落了难才来我们这儿的。”
秋月认真地点头道:“我也听有人这么说,不过还有一个事你肯定不知道。”
“难道还有什么事大过这件去?”
秋月清了下嗓子接着说道:“丹姑娘嫁过人。”
“什么?”
“啧,先别急着这么惊讶,听我说完呐。这丹姑娘嫁得不是旁人,正是三年前击退羌氐大军四百里的都督陶将军。”
“呦,就是那上了战场再没回来的年轻将军?”
秋月老成的点头,吴婶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虽然丹姑娘嫁过人,但我觉着大人根本不计较。你瞅瞅给那院子里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顶好的,比正经夫人的都好。”
“大人那天不是当着好些人的面说了嘛,不日将娶丹姑娘过门。你可没见着当时夫人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她也不想想,她再好能比得过人家从小的感情么。”
“你说起夫人我就来气,最看不惯身边的那个叫凤歌的丫头了。一个卖茶叶出身的整天嘚瑟个什么劲儿啊,送过去的菜很少有合心意的,什么盐放多了、做杏仁豆腐的琼脂买的不是香泽楼的口感不好,真是没一顿不挑毛病的。哎,你说,同样的一道菜人丹姑娘怎么什么都不说,不仅如此,那天来厨房里寻碗鸡蛋羹还直夸咱厨房做的菜跟她老家的味道相似。人家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秋月表示很赞同,又和吴婶说起了些旁的事。
转角处,尹欧兰捏着裙裾的手越收越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商人的女儿怎么了,哪点输给官宦女子?自小她受过的教育修德无不是按着大家闺秀的格准来的。要不是来这里想自己亲手做碗甜藕粥给李存煦送去官邸,还不晓得自己竟在这些下人的眼里如此不堪。
尹欧兰再没有犹豫离开这里。
回到屋里的尹欧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即便上着妆也普通的面容,心里越发气愤。自己除了这张脸外哪点不好,就因为这张脸不够美不够吸引人,就能成为他尽管成婚一年有余也不碰自己的原因吗?
可这镜子里的脸怎的逐渐变了一副模样,尹欧兰惊慌之下吸了口气仔细瞧了瞧,镜子里的女子有着异常精致的面容,同渥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诡异的是她正在盯着尹欧兰微笑。
“你,你是谁?”
镜中女子笑得愈发妖娆,丹唇微启:“欧兰,才这么些日子不见就不认识我了?看来这冥界的忘川水和孟婆汤果然是有用的很呐。”
尹欧兰惶然起身踉跄后退,“你究竟是谁,来人,来人啊。”
“啧啧,欧兰,怎的入了个人界就变得这么不堪了?当初不顾族人阻拦跟着似和跳下转圜台时可不是这般的胆小畏颓。还有”镜中女子眼里满是嘲讽,“别叫了,旁人根本听不到,凡人们都以为你好端端地躺在榻上睡觉。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只是来给你提个醒。可要仔细听着记住了:既然宁愿失去万年修为也要陪似和入人界落凡胎,那就要牢牢抓紧了,可别再像个傻子般拱手让人。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别人,可是帮不了你的。”
“你……你这个妖怪在说什么,快从我镜子里滚开。”
“妖怪?”镜子女子好笑一声可眼里已怒气滔天,“妖怪算个什么东西。罢了,就不与你的肉眼凡胎计较了。你只须记住,李存煦就是你爱了几万年的似和,若这一世你再得不到他,以后就算是求遍天地万神也再没有机会了。好自为之。”说完已然消失不见。
看着镜中人的消失,尹欧兰脚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背上冷汗涔涔。
她说,李存煦是她爱了几万年的人,这一世是最后的机会?若真是这样,自己岂能让以前的爱慕付之东流,就算是他现在爱着别人,自己也一定要抢过来。至于主子那边交代的事暂且先缓一缓,不辜负了自己才是正经。
想此,尹欧兰回到镜前,梳整有些凌乱的发髻,对着镜中容颜浅浅一笑。
第七天的傍晚,渥丹吃完饭后又在各处溜达,走到回廊上就瞧见了这些天不见的李存煦。手里还拿着件褐色的披风,虽然噙着笑但满身的疲累却实实在在。
“你这些天都去哪了?把客人独自留在府中这样的待客之道可是妙得很啊。”渥丹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调侃道。
李存煦的笑意加深,低头看着渥丹,“‘客人’二字你还真好意思说出口,我听说某位‘客人’在正经主子不在的时候已将府内上下摸了个通透并且将人家的奴仆都归到自己的麾下,不知这事小丹妹可闻得不曾?”
“我……那是”渥丹脸色泛红,“为了打发无趣的日子嘛,你这知府里逛得地方不多我又不能出去,所以……所以”
“行了,我知道。美人不喜欢这小小的知府,那若换个大些的可喜欢?”
“啊?”
李存煦没详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后绕出了回廊,留下满头黑线的渥丹呆立原地。
“真的,大人回来了?在哪里?”尹欧兰放下茶盏喜道。
管家垂手而立,板正地回道:“小人过来回禀时大人刚刚进门,现下应该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不是应该而是已经来了。”
尹欧兰立即起身迎出门,到了门口迈出的步子被门槛一拦就要跌倒,一双手臂将倾斜的身子稳稳托住,“这么大人了,也不看着点路。”平静的话语如水的淡然。
尹欧兰顺势拉住李存煦的双手,边上的奴仆见此全都悄然退下。
“在暘,这次怎么一走就这许多时日?”
李存煦不着痕迹推开尹欧兰有些欺身的举动,走到桌边将手里的披风和锦盒放下后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也是那日到官邸后才接到上边的消息要我连夜进京,不曾来得及知会家里一声,让欧兰担心了。”刚拿起手里的茶壶就被尹欧兰拿了过去,看着空杯被蓄满水后取过锦盒打开递到尹欧兰面前。
“这是犬丘最好的手艺人做得步摇,我瞧着颜色样式同你很适合就买来了,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