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沐雨离开后,那日船上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窗口跳进来“主上,齐叶照夏凝桑已经到了龙族,两人一直停留在龙族皇室,看来齐叶照属银龙族应该不会有错了。”
君陌面无表情“知道了,皇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木杳会一直在缩减,主上要我们着重注意的那个忘烟楼开了个群芳会,沈家的送亲队伍也已经抵达皇城,只是,属下还是没有找到洛小姐的踪迹。”
他嘴角浮出一抹不为人所察的笑意“她若是想要藏起来,你们怎么会找得到,倒是方木昕,难道是我小看他了?”沉思一会“玄战,龙族那边的事先放一放,这些日子你盯紧木杳会和皇城,另外安排我们手下可信的人看好医族来往的关口,注意有没有他族进入。”
玄战脸色一肃“是,属下明白。”迟疑片刻又道“还有一件事,属下不能确定真实与否。”
“说来听听。”
“沈璎卉在沈家离奇失踪,城中传言是被老城主的灵魂带走了,但是我们的人去查看过,在那里发现了这个。”他说着将一条白色绢帛递上来,君陌瞥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子
那绢帛上绣着四个字“圣林之主”
“关押沈璎卉的柴房里全部都是,看来这位圣林之主做事很是嚣张,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似的。”
圣林之主?君陌多年来一直对这个神秘地方耿耿于怀,据说圣林之主手握天下命脉,通天晓地无所不知,他也曾多次派人或者亲自前去调查,却总是被山上奇妙的阵法挡回来,现在这个人却突然自己出现了,他才不会相信什么城主魂魄带走璎卉的鬼话,绝对是这个自称圣林之主的人做的,但一直听闻他常年避世不出,怎么第一次出现就是去救璎卉?璎卉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他这样大张旗鼓自曝身份?
君陌还在思索,外面亦沐雨着急起来“君陌哥哥,你好了没有?”
他匆匆洗脸换好衣服吩咐玄战除了木杳会和皇城之外,去调查济年城最近出现的可疑人物,看能不能把这个圣林之主找出来,等他拿了扇子出门,亦沐雨早等的不耐烦起来
“你好慢啊君陌哥哥,”少女今日没有再穿那些繁重复杂的朝服,一袭简单的黄衣黄裙带着斗笠遮住面孔,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君陌不是第一次在宫外闲逛了,可这次却走得很慢,他发现自己之前从没有好好看过这片神秘的土地,这里的房屋大多低矮,成集群状,显得小巧玲珑却连绵不绝,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和沐雨偷偷溜出来时出来看到的是每户人家屋檐下都挂着需要晾干的药材,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淡淡的微苦药材香,自从沐雨掌权开始炼制蛇降后,百姓大多晾着捕蛇笼,还有晒干的动物毛皮,街边有人卖着草药编成的花环,还有若有若无的小曲儿随风飘来,调子很熟悉
他驻足想要听听这曲子从哪传过来,前面沐雨见他停下招手喊起来“哥哥你在干嘛,快过来看这个好不好看。”
那是一支古老的银簪,色泽有些发黑,但触感温柔,恍惚间能感受到曾有一双手爱惜的抚摸过许多次,卖这东西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路边,说话声有气无力“姑娘要是喜欢,随便给几个钱就拿去吧。”
“君,哥哥你给我买这个好不好?”沐雨举着簪子往头上戴着,眼睛忽闪忽闪满是期待
“当然好,”君陌帮她在头上戴好,看了她颈间那个金灿灿的雨骨瓷,有点想把它要回来,犹豫片刻还是没好意思出口,掏出十几枚金元“老人家,你看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老婆婆颤巍巍的接过金元,留恋的看了一眼那簪子,君陌却敏感的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拦住要走的沐雨“老人家,这东西应该很宝贵吧?为什么要卖掉?”
婆婆不连贯的碎碎念着“老头子,抓蛇被咬死了,交不上蛇,没钱葬老头子,没办法,老头子送的簪子,值些钱,卖了给老头子买棺椁……”
这话听得君陌和沐雨脸色都难看起来,君陌转身取下那簪子塞到那婆婆手里“这簪子我们不要了,钱您拿着吧。”说着拉了沐雨就走
眼看君陌是生气了,沐雨回头看了那婆婆一眼,他拉着她走的太快她跟不上,一下甩开他的手跺脚道“怎么了嘛!”
“降池里那么多蛇还不够?怎么还在让百姓抓蛇?”君陌低头训她,看她垂着脑袋又不忍,语气放缓了些
“我只是下了一道令,谁知道下面人怎么做的,我还奇怪为什么这些日子送来的蛇毒性越发不如从前,肯定是他们又叫人去深山里了,这些人一点道理都不懂,这样抓早晚会出事的嘛。”沐雨扁扁嘴委屈的不行
君陌叹气“好了,回去下个旨意,别抓蛇了。”
“好君陌哥哥,都听你的。”沐雨抓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吐舌头“不生气啦?那我们继续走吧。”
又转过几个弯,那隐约的曲子更清楚了些,这次他们都听清了,是医族民间的一首小调
“曾有佳人,与我偕行,一朝东去,不复来归,切切盼之,心有戚戚,终得重逢,不如旧时。”
听到曲词君陌才想起昔日在和鸣院时冷娴最爱哼这首曲子,他开始还奇怪她怎么会唱医族民歌,后来才知道她是三族混血,如今听到乐坊练唱,他竟觉得没有冷娴哼的好听,一时愣了神
沐雨看他神色不对,晃晃他的手“君陌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君陌一愣“没什么,想到一位故人,她也会唱这首歌。”
“什么故人?是君陌哥哥这次出去认识的吗?那怎么没把她带回来,我也想认识君陌哥哥认识的人。”沐雨眨眨眼睛
“她回家去了。”君陌仍然陷在回忆中
“会唱这首歌应该是我们医族的人吧,家肯定也在这里啊,君陌哥哥可以带我去她家里见她。”沐雨轻轻摇着他撒娇
君陌迅速反应过来,不能暴露冷娴三族混血的身份“她身体不好,父母一直带着她四处寻药,居无定所的,找也不好找啊。”
“这样啊,”沐雨露出失望的神色“那下次你见到她要带来给我认识哦,王室这里的药才多呢,君陌哥哥真是,一点都不会替别人着想。”
“是是是,沐雨最好了,下次我肯定让你们认识,”君陌耐心哄着“咱们走了好半天了,你累了吧?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过几日册封大典,司礼阁说你还有好多规矩没学呢。”
“好吧……”
回到宫中的亦沐雨第一件事便唤来了嫣然“你去告诉今天跟着的禁军,把那个卖簪子的杀了,做的干净点,别露出什么痕迹。”
嫣然传命回来帮她换着衣服“我看刚才醉云王的神色不太好呢,陛下这次出去遇到什么事了吗?”
沐雨冷笑一声“今天醉云王提到了一位故人,我多问了两句。”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
“他没有说,”沐雨闭着眼任她给自己梳头发“但是嫣然,你想一想,醉云王这些年可有一次把什么人看在眼里的?这个故人让他这样惦念,连唱过的歌都记得,绝不是一般人,说不定就是之前摄政王提过的什么三族混血。”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嫣然小心翼翼通着她的头发
“醉云王不肯说,很难办。”沐雨摆摆手示意她停下,眼神逐渐狠厉“如果真的没办法,那还有一条路。”
君陌此刻躺在醉云殿中,回忆着之前的一切
十三岁那年他和父母被下毒逐出家族,他记得身体虚弱的他们在荒郊野外拼命抵抗着吃人的野兽,抵抗着不知何人的追杀,他们不敢走水路,拖着病体打算走神谕山脉去医族,可他父母却在山上失踪了,他支撑着来到医族,从昏迷中醒过来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沐雨
是当时偷跑出宫的沐雨救了他,他身体中毒太深又过度消耗,便一直在医族王室休养,朝夕相处三年,当沐雨被立为王储时有很多大臣反对,他为她出谋划策摆平障碍,她成功稳住王储地位后便封他为醉云王,算下来,沐雨于他有救命之恩,相扶之情,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对不起她
三日后,医族全族上下热闹起来,宫殿中无数人来来往往,准备着新一任医族王的册封大典
八月初四,日光灼灼微风习习,是个宜祈福,宜祭祀的好日子
“天地之神医族祖先在上,今有王室亦族沐雨,天赋聪颖,端慧持重,人品历练有成,宜祗承宗庙,望其上顺天意,下抚民心,兴我医族,振我国邦!”
“兴我医族,振我国邦!”
“授冕冠,权杖,王印,请我王上座。”
一袭金色长袍朝服,金顶朝天凤冠,不复日常的天真烂漫,君陌看着华服盛装的沐雨一步步走上王位,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去阻拦她,他不由握住了手中的扇子,想要去触那温润的扇坠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那扇坠已送了沐雨
新王登基,大宴群臣,热闹的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来往不绝,君陌却只觉得恍惚
“醉云王。”亦沐雨冷不丁点了他的名字,君陌吓了一跳,咳嗽一声“在。”
“多年来你陪在本王身边,扶持有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君陌抬眼去看坐在最高处的亦沐雨,这个语气,这番神态,让他觉得很陌生,他摇摇头“臣,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