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冲啊!”
“不许后退!杀!”
血光,漫天的血光,冰冷的金戈击打声,因沾上鲜血的温度而狂热,那些本能苟延残喘到几十年之后的生命,将人生的终点停在了十几岁青春的年华,他们怒吼着,拼杀着,长枪捅入对手的胸膛,长剑割下他们的头颅,他们的尸体被战马和前仆后继的勇士接连践踏,最后被幸存者收集起来,没有地方埋葬,便堆积在一起被火焚烧,那么大的一个人,七尺男儿,最后一起被收在一个巴掌大的瓶子中,一尺见方的土地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没有时间为他们立碑,便找来一块木头刻上这场战斗的时间,这是将来能辨认出他们的唯一印记
战马仿佛受惊一般高高抬起前蹄,重重踩在背对着它的男人背上,男人向前一个趔趄倒在自己怀中,身边传来惊呼,那朝自己扑过来的身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拦住,他们拼命挣扎,可那力量越来越强,竟渐渐将他们融在其中,他们的面容逐渐扭曲最后彻底消失
“啊!”尽欢惊叫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四下一片寂静,她茫然的四处看了看,这才记起自己已经身处项轩的军营,现在天刚蒙蒙亮,身边的被褥还是温热的,看来项轩出去巡营刚走不久,她呆呆的抱膝而坐,回忆着刚才那个血腥激烈的梦,努力平息很久,依旧心跳不已
再没有了睡下去的想法,尽欢在早春清晨的寒风中披了衣裳起身,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番和城北方的一片聚集村落,她推开门朝外看了看,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进去了,现在她刚刚到这里不久,虽然不少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也在过节时见过她,可她还没有那样不知好歹,在这种还没有足够让他们信服自己的时候太过张扬的出现在众位将士面前
项轩直到临近午时才回来,尽欢将他的战袍解下,有些急切的问“最近有流烟姐或者大小姐的消息吗?”
项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头“没有,就算有消息她们应该也会发给你吧?”
尽欢很是无奈,她这个丈夫确是用兵的奇才,但实在太不通朝堂之事,现在他是营中主将,流烟姐和大小姐怎么会将消息传给自己?在济年城她们尚且处处小心,而且璎卉又是一个同样没有心机的人,这才维持平静这么久,换一个人,只怕早就对她们起疑心了吧?
“怎么还没有消息?”她有些着急了,大小姐在皇城基本三天一传信,现在已经一周没有音讯,难道出事了?
看她的神色项轩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扶她坐下“你别担心,大小姐那样的好本事,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是皇城啊,那个曾经毁灭了无数人家族和过去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最仇恨也是最恐惧的人,尽欢知道自己再如何担忧也不能对大小姐起到任何一点帮助作用,只好闭口不言,她的目光饱含着牵挂,透过单薄的窗纸,飘向南方
项轩毫不避讳的将众位副将参谋请到自己房中,与他们商谈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迎着这些人或困惑或质疑的目光,尽欢有些不安的起身“我还是先出去走走吧。”
话音未落,一双手摁在她肩膀上迫使她坐下,项轩不容质疑的声音响在耳畔“我夫人就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商量。”
虽然还是有些怀疑,可将军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不给面子,便将地图在桌上铺开,各自说出看法
番和城地处西北民风粗犷,临近神谕山脉虽然没有大片土地,但水源充足,流经过的土地肥沃,又有山川,野兽众多,再加这里人烟稀少,一直以来百姓耕种打猎,倒也过得颇为富足,番和城便是这里山川丘陵中的一点平原之上建起的中心城,现在摄政王为了建血池将周围很多村落的人都抓去做血子了,他们很容易将番和城围了起来,可攻城难就难在这里,城中守将必定知道他们来了,已经连续多日紧闭城门,他们可以将城池围起来,可攻城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项轩每天巡营看着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到底狠不下心来让他们去送死
可他们必须要想出一个办法,拿不下番和城后继就没有粮草,金火城与首阳城就万难攻下
这份地形图是君陌交给他们的,山川河流走向一清二楚,渐渐的大家都看出了些许门道,一位副将看看同样盯着地图凝神思索的尽欢,起了刁难之心,主动问道“不知将军夫人有没有什么妙计?”
他语气中难以掩饰的古怪尽欢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轻轻笑了笑,依旧是当年名动皇城的忘烟楼第一美人风采,众人一愣,一时目眩神迷,可伴随着那洁白纤细的指尖点在地图之上,从那秀美红唇中吐出的话语,却让他们心服口服
比起这边攻城的艰难任务,蒙梭就显得轻松许多了,他只需要沿途清理一下村落将金火城东方靠近水脉的地方控制起来,对岸是东界云地火三龙的地盘,他没有后顾之忧,尽管流烟要留在济年城帮璎卉打理事务筹措粮草,也并不妨碍两人书信传情
可不止是尽欢在担心,流烟与璎卉同样在牵挂冷娴的情况,除了那日接到关于她们对叶照木昕所作所为的一点回应,以及说要冒险探查一番皇宫之外便再无来信,连她们寄去的书信都被大黑原封不动带了回来,这说明大黑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或者说他们所处的环境非常危险,大黑不敢贸然出现
会是什么呢?流烟面前摊着一大片乱七八糟的文书,春种开始,各地都上报来了今年的预算和计划,之前分派出去的官员有的在地方做的风生水起,有的就差一些,她正在发愁要不要将这批人做些调动,和璎卉商议过要请大小姐的示下,可现在没有回音,虽然璎卉已下了令,可到底心里没底,她对着越堆越高的案卷,重重叹了口气
皇城,王宫内,静心苑,这座昔日的冷宫如今热闹了不少,有黑衣人每天来往进出,细看去,整座宫殿都被一层朦胧的黑网罩住,此刻正是午时,有宫人送去饭食,低着头放在桌上一言不发迅速退了出去
“这些人有点意思啊,每天都在换,还不和我们说话,怎么,怕我吃了他们不成?”名贵的冰丝皱铺就的宽大床榻上,紫衣少女伏在床边,墨黑的头发从头上流泻到肩背,她很瘦,骨节细小,露出的右手隐约散发着寒气,微弱的滋喇声音中向外结着冰霜,她手一抖,冰渣碎落一地
“还不是怕你能言善道的,要是骗的他们都听你的帮你逃跑怎么办?”桌边传来嗤笑声,少年只着中衣,外面披了一件鸭毛织成的披风,头发同样未束,两人看上去刚睡醒不久,他仔细闻了闻送来的饭菜,又用医族法术转了两圈“没下毒,这个人倒真有意思,好吃好喝好穿的招待着我们,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他家亲戚呢。”说着将饭菜端过来放在榻上小木桌上“吃饭。”
这两人正是害的众人担忧的冷娴与君陌,那日在忘烟楼与那么多黑龙对峙,他们自认不是对手乖乖束手就擒,这便被带来王宫,丽桐见过之后就安置在这里,虽然被锁起来,可这宫殿又大又有人服侍起居,两人乐得逍遥,竟安心住下享受起来,也不知是摄政王还是丽桐的交代,他们的饭食很是不错,君陌眼见冷娴脸上开始有了红润,连吃了这么几天又不动,也略略长了点肉,竟比当年在不离城过得还要滋润
“因为两位都有医族血统,我们下毒也没什么用不是吗?”窗外传来丽桐意外温和的声音,可映出的不止一个人影,果然,另一个说话了“两位方便吗?本王可以进去吗?”
是摄政王!君陌脸上不动声色,可暗暗攥紧的手暴露出他暴怒的恨意,冷娴望着他的眼睛,手轻轻覆上那紧握着筷子青筋暴起的手,心疼的用脸蹭一蹭,开口道“请等一下好吗,我们还要换件衣服。”
好大的胆子,她又是冷笑又是疑惑,她心里清楚摄政王现在的实力绝不如他们两人,就算有一个守心境界的丽桐陪着,又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
有宫人进来帮他们换衣服,宫女微红颤抖的指尖刚触到君陌肩膀便被他一把推开,皱眉道“我们不需要别人伺候,出去。”
宫女慌忙低头退开,冷娴系着带子走来将外袍为他穿上,低笑道“何必吓唬人家一个小姑娘。”
她绕到他身前为他扣好领缘的暗扣,君陌突然伸手抱住她,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让他们进来吧。”
冷娴抛过去一个眼色,小宫女打开门“王上公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