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送走了娴儿和允儿，好不容易才得空休息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陈启竟然不期而至。
看见陈启踏进殿中的身影，我赶忙撂下筷子起身给陈启请安，陈启见我有些慌乱，干脆将手一挥，淡淡地说了声“免了”。
我起身，陈启也随之走到了案几前，看着桌上的几盘清淡的小菜微微一愣：“你怎么就吃这些东西，还吃这么少？”他有些诧异。
“从前御膳房给做的饭食也不少，只是臣妾顿顿都吃不完，所以近来特意吩咐他们每顿饭都少做些，长此以往，肯定也能省下不少呢！”我笑着对他解释。
闻言他叹了口气，走到我跟前：“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你刚生下孩子不久，应该多吃些好的，光吃这样清淡的菜怎么能把从前亏下来的身子补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忙摇了摇头：“从前怀着允儿的时候好东西就吃了不少，鸡汤、燕窝之类的补品素心每天都会吩咐御膳房为臣妾做了送来。那时候吃得太多了，现在臣妾一想起这些东西还都觉得心里一阵阵泛起恶心呢！”说罢，我拍了拍胸口，故作心有余悸的模样。
陈启不禁笑了，拉起我的手，轻声说着：“既然如此，那你愿意吃什么便吃什么吧！”
我反握住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其实清淡的菜也不一定不好，”说着，我就拉着他的手走到案几前，示意他坐在那里，“臣妾觉得这个拌青菜就很不错，大鱼大肉吃多了，吃些青菜还能解腻呢！不信的话，陛下可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一边说，我一边将另一副筷子递给他。
他也不拒绝，伸手就夹了些青菜放入嘴里咀嚼着。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他沉思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嗯，味道确实还不错，后宫里那么多女子，朕还是在你这里最有口福。”
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沉吟片刻，陈启放下筷子，面露难色：“其实朕今日是来同你商量一件事的。”
我夹菜的手微微顿了顿，低声问着：“陛下何事？”
他的双眉皱了皱，眼神里划过一丝黯然：“现如今，后宫中仅有的两位夫人都不在了。一个王氏，自裁而死；一个周氏，患病而终。夫人之位不可空缺，因此朕想着，应该早些再立两位夫人为好，这样一来，也好稳住后宫女子的心。皇后觉得呢？”
他的一番话让我听起来有些别扭。别扭在哪儿呢？思来想去我想明白了。在他的话中，他称自己为“朕”，又唤我“皇后”，可见再立夫人这件事他并不是以夫君的身份和妻子商量，而是以帝王的身份与后宫之主商量，虽然只是称呼上的不同，可这两者却是偏差万别。
又扒了两口饭，我抬起头，语气淡淡地回答他：“陛下是一国之主，再立夫人之事自然由陛下定夺就好，臣妾一定全力支持陛下的决断。”
一句话说完，他似乎立刻就意识到了我话里的不满。长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看着我：“染染，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再立夫人么？周氏刚走没多久，朕也不愿意做这种事。”
“臣妾并不是善妒之人，也不是怕新人会影响到臣妾在后宫中的地位。臣妾只是觉得，娴儿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她也有自己的思想。若是她娘亲刚走没多久陛下就立了新人，那她会怎么想？退一万步讲，纵然公主自己不知道这些，那要是有下人乱嚼舌根说些挑拨陛下和公主关系的话可怎么办？”我的语气中满是急切。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想过？你疼爱娴儿，我也是一样，自然不希望有人拿这些事做文章，影响了朕与公主的感情。可是朕若不立新人，前朝大臣们不知又该说些什么了，”说到这，他的眼里划过一丝不耐，“他们能说什么呢，还不是什么皇家根本、大局为重之类的话。朕听烦了，想去母后那里寻个清净。不成想竟连母后都旁敲侧击劝朕早立两位夫人。我听了心里闷得慌，所以才来了你这里。”
听他说完，我心中竟泛起了丝丝愧疚之感。看来，之前是我错怪他了：“陛下，臣妾……”
“我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事，可是很多时候朕不得不如此。或许在你看来那样的我既无心又冷漠，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理解我作为帝王的无奈。”
我细细听他的话语，认真凝视着他那一双有些哀怨的眸子。
“从前我只是个诸侯王，过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那时候我最希望的就是摆脱皇兄对我的威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被别人控制。后来我真的成了帝王，我站在了最高处，可是这时我却悲哀地发现，即便是帝王，也有言不由衷、做不了主的时候。那是因为，帝王，要为皇家而活，要为天下而活，却唯独不能为自己而活。帝王，看似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是即便是拥有这些权力，又能做成多少自己真心想做的事呢！就好像今日，我根本就不想立夫人，可仅仅是一个皇家根本，一个后宫大局，就已经逼得我不得不低头。”
陈启这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对的。
从前我们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时，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摆脱威胁。我们笃定地相信，只要站在最高处，就没人能再威胁和控制我们，如今看来，我们还真是错得离谱。
看着陈启一脸失意的模样，我忍不住伸出手，握紧了他的，轻声安慰：“陛下的难处，臣妾懂了。臣妾也不会怪陛下无情，至于娴儿，过几天她回来之后臣妾尽量让她少出去、少听到立新人的消息就是了。既然太后和朝中大臣都劝陛下立夫人，那陛下便照做吧！”
听罢，陈启看了看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