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离开了，我也随即转过身不再看他离开的身影，一时间，心里忽然就感觉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东西。
身为朝中重臣的哥哥的离去对于在后宫做皇后的妹妹确实不是一件好事。赵恒一离开，就意味着我失去了一个在前朝得力的帮手，接下来的这几年里，我只能靠自己了。
回过身微微叹息着，我以为这殿中只剩下我一人了。却不成想，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竟从我身后传来，轻轻地说了一声：“阿染。”
闻言我愣在原地，诧异万分。我有多久没听到过这声轻唤了？许久许久，久到连唯一会如此唤我的赵恒都习惯了叫我“伊还”，久到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这个称呼，今日忽然又有人如此叫我，不由得让我心中一惊。
回过头，只见叫我的人，并不是赵恒，而是陆槿。
我有些失望，却也有些不解。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阿染，”见我愣在原处，他微微一笑，又唤了一声，“我可以这么叫皇后娘娘吗？”
我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称呼？”
“皇后娘娘的一切，我都查清楚了。当初娘娘说自己是沈墨染的好友，其实，皇后娘娘就是沈墨染吧！”
“你……”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我在赵大人身边待久了，常常会向赵大人问起这些。如果惹得皇后不开心，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赵大人，一切都是小的好奇，还望娘娘恕罪。”
我挥了挥手：“罢了，知道就知道吧，”说罢，我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那本宫与陛下之间的事，你也全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我的心就跟着揪紧了。我与陈启的纠缠是我一生痛苦的根源所在，回宫后，我尽量避免去想或者是去提及当年的事，毕竟那件事是那样的不堪。
陆槿看着我的脸庞，眉眼淡淡，情绪也没有太多的变化：“是，全都知道了。”
我腿上一软，几乎就要栽了下去。那样不堪入目的过去被他所知晓，实在是非我心中所愿。虽然我早已习惯了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与眼光，可是就这样在一个下人面前被剥开华丽的外衣，露出那些早已结了痂却又时不时被撕开的伤口，昭示着我的尊严曾经被人狠狠地践踏在脚下的事实，我的心里多少也有些痛楚。
陆槿看出了我的异样，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我，我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上前，他便只得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
我努力平复了心境，末了，忍不住苦笑着：“其实我很可悲吧。毕竟，被深爱的人那样对待……”
此刻，我已不在乎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何种形象，或许在他心里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仅仅只是个人人都唾弃的女子而已。
“他很喜欢你，只是他自己明白得太晚。”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策一般缓缓说道：“如果我是他，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听完我哭笑不得，一步步逼近他：“陆槿，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让你死一百次？可你呢？居然还在乐此不疲地说着这些话，你不要命了是么？”
“我当然知道这是大不敬，可是我也知道，皇后娘娘不会因为这些就将我处死，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语气坚定极了。
“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是高看了你自己。我们之间相处的日子才有多久，你居然就敢这样说。”
“是，我与皇后确实相处没多久，除去在成章宫里的三个月，我们几乎没再怎么见过。而赵大人与皇后从小一起长大，陛下与皇后也认识了至少八年，如此一来，我确实没有他们幸运。”他说着，眸子里划过一丝黯然。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娘娘的时候，娘娘一身男子装扮，与那买奴之人说话态度硬气，毫不退让。后来我进了宫，看到娘娘摇曳的身姿和逗鸟时祥和温柔的目光，我才知晓，原来世间真有这般刚柔并济的女子。平时里端庄雅致，遇事时也能勇敢果决，所以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陛下会如此疼爱娘娘。”他淡淡开口，语气里既有喜悦又有失落。
“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转过身，将眼神投射到地面。很多年以前，我好像也是用这般热情对待的陈启，可是时至今日，我早已没了当年的激情和勇气。
“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只是陆槿就要去边关了，不知能不能足够幸运再次与娘娘重逢。很多事，我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说，因为我与娘娘之间，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虽然心中有对娘娘的爱慕，可是陆槿知道，陆槿终究只是一个下人，没资格的。今日这番话，陆槿原本也没那个胆子说，只是我怕他日若是真的死在了边关，那这将会是我一生的遗憾，”说罢他轻快地深吸了一口气，“不过现在陆槿已经心满意足了，今后生与死，都无所谓了。”
听完我淡淡地笑了：“好，若是倾听能了了你一桩心愿，那我听听也无所谓。”
闻言，陆槿直直地跪在我身前：“皇后娘娘对陆槿和妹妹都有大恩，陆槿不会忘却，陆槿发誓，今生今世都只效忠于皇后一人，若是有人威胁到皇后娘娘，哪怕那个人是陆槿的主子赵大人，陆槿也不会姑息。”
我低下身将他扶起，轻声说着：“起来吧，你的心意，本宫都懂。当初本宫买的那些奴隶也都算是有情有义之人，都愿意死心塌地地为本宫办事。至于国舅，他这个人本宫再清楚不过，你放心，他是不会做出伤害他妹妹的事情的。”
闻言他皱了皱眉，却还是轻轻地笑着：“好，时辰不早了，小人也要走了，娘娘一个人在长安，一定要多保重。”他退后了一步，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
我扬起一个开心的表情，希望他能安心：“去吧，照顾好赵大人，照顾好你妹妹。”
“诺。”陆槿最后一次朝我施礼，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长歌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