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似乎过得很快,还没容我们聊多久,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赵恒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臣该回去了。”
“急什么,今日哥哥就在长歌殿里用过了晚膳再走吧!”我出言挽留。
赵恒轻笑一声:“只怕如此一来,会惹得陛下不乐意。”
闻言我低下头思索着,半晌,才继续说道:“陛下的气量自然不会那么小。何况妹妹留哥哥用膳,也不算过分,陛下不至于因此就觉得不高兴。”
赵恒虽然也推辞着,却拗不过我的热情邀请,最后还是留下来用了晚膳。
晚膳过后,我与他来到离长歌殿不远处的一个湖边散步。湖里朵朵荷花盛开,吐露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还记得在梁国时,宫里也有一个湖,里面也是栽满了荷花。夏天一到,那荷花的芬芳竟是隔得很远都能闻到。
“其实我知道,陆槿他很喜欢你。”走着走着,赵恒突然开口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捏紧了手中的丝帕语气淡淡答道:“我知道。他每隔几天都会想办法给我送来一封信,信上无非就是些肉麻的情诗,都是中看不中用。所以我每次都直接让素心给烧了,省的落下话柄。”
“今日也是吧!”他侧过脸看着我。
“嗯。”我答道,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半晌,赵恒反倒笑了起来:“这次我大概能体会到陛下的心情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总有别人惦记,这换了谁谁也得急眼。”
我听了更觉得心中一股闷气涌动:“心长在别人身上,我又能如何?倘若我能操控人心,我必不让陆槿有这般心思。”
赵恒看了我两眼,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而是继续往前走着。
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中,有好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说半个字。
慢慢地,我稳了稳心神,轻声问他:“哥哥可有意中人了么?”一句话说出口,似是无意,实则别有用心。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眼里流露的神色我看不明朗。
“那我猜应该是没有,”我故意这样说着,“既然没有意中人,不如就让妹妹做一次媒,给哥哥说和一位良家女子如何?论辈分,那女子是陛下的妹妹,身份高贵,最难得的时她还很懂事,丝毫没有骄矜之气。”说罢,我深吸一口气,等着他的回答。
“臣现在这样就很好,还不想成亲。”赵恒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
“哥哥岁数也不小了,若是还不成亲,只怕不定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那样就不好了。”
“是么?我现在这样孑然一身过得逍遥快活得很,皇后娘娘何必为臣如此操心,甚至都不管臣愿不愿意就要硬塞给臣一个女子?”他驻足,脸上划过一丝不耐。
“哥哥以为陛下真的会放过哥哥么?依我看,他不会。若是只有妹妹一个人撑腰根本就不够,哥哥迟早会死在陛下手中。倘若哥哥娶了陛下的妹妹,那便是多了一份稳固。待陛下想动手时不得不考虑公主的感受,哥哥的日子自然也就安稳多了。”我苦口婆心地解释着。
“可是我不愿!”他的声音里似是压抑着愤怒,“我不愿和一个我不爱的女子在一起,我不愿意委屈我自己,更不能毁了别人的一辈子!”
我抬起头看着他,声音有些不自然:“那哥哥的意中人是谁?告诉本宫,本宫和陛下自然会为哥哥和那女子做主,亲自为哥哥赐婚。”
他苦笑着,半晌,他抬起手轻轻握住我的肩头:“伊还,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子,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得到她。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只要我能看到她平安快乐地过这一生就足够了。”
“时间终会抹杀一切,我相信哥哥的心意那个女子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如果哥哥因为她就一直这样执着下去,哥哥又对得起自己么?不是自己的,不必强求。强插在两个彼此深爱的人之间,最终失了自尊的人还是自己。痴情本没有错,只是若用在错的人身上,便是浪费了。”我淡淡开口,说出的话却绝不轻柔。
他苦笑着退后两步:“是,我也明白,我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多好有多恩爱,恩爱到即使他狠狠地伤害了那个女子,他们之间依然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知道,因为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因为他们携手共渡过难关,而我与那女子,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轻轻地摇头:“皇后娘娘大可不必为臣操心,也不必为了臣就毁了另一个女子的幸福。臣若终究难逃一劫那也是臣的命,臣不会怪皇后娘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必刻意去强求。”
说罢他又是退后两步,俯身朝我施礼:“臣告退。”
我恍惚,有些急迫,想要捉住他的衣袖。
定睛看向手中,却是空空如也。
望向他离开的方向,转身之间,他已渐行渐远。
“从来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不论怎样,我只希望你过得好。我何尝不懂你的心思,可是我不爱你。从小你就对我那么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除了爱和身体,只因我的一切早已属于另一个人。其实我本没有别的意思,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安稳些,不再有那么多顾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呢喃着,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蓦地,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一个低哑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是陈启。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声音竟让我的心里翻涌起一阵阵酸涩之感。
回过身,我用手勾住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颈边,实话实说:“刚送走了国舅,一个人在这边走走。”
靠在他的怀里,一颗心仿佛又找到了依靠一般,终于安稳下来。
他闻言,用手轻轻拥着我的后背,没有说话。
他沉沉的呼吸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脸颊轻轻地触碰着他滚烫的颈,舒服极了。
“后宫的女子,陛下都喜欢吗?”突然,我抬起头问他。
他低头看我,不禁失笑,眸子里闪现的神色却异常温柔:“怎么会?若是这样,那一个人的爱要分成多少分才够用?何况一个人的爱又怎么可能能分成那么多份?”
他反问着我,似是在提醒我我的问题有多么可笑。
“那如果有女子喜欢陛下可是陛下不喜欢那个女子呢?那个女子岂不是要痛苦一生?”
他微微沉思了一会儿答道:“这样的人在后宫里并不少见,而我能做的就是多给她们赏赐些东西让她们高兴,别的事,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去陪一个我不爱的女子而让我真爱的女子孤独难过,或许我不该这样,可是,我真的无法说服我自己。”
“那样的话,那些女子该有多痛苦,明明很喜欢,却只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对别人好,那种滋味……”慢慢地,我大概能懂赵恒的感受了。
我脚下有些虚浮,开始有些站不稳,因而我不得不用手指紧紧抓住陈启的外袍让身子站稳。
“起风了,外面冷,我们回去吧。”陈启拍拍我的后背,柔声说着。
“好。”我小声答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赵恒对我说过的那番话。
突然,陈启将我打横抱起。为了平衡我不得不用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晚风乍起,我瑟缩在陈启的怀中,他用力地抱紧我,一步步走回了长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