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郜紫墨离开大殿,陌琉染终于压抑不住血气瘫倒在塌上。不管紫水晶是真是假,要用内力把它从体内逼出,都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这样告诉郜紫墨,无非是不想让他担心,更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罢了。
陌琉染自嘲的一笑。
“镜菱月,你不就是仗着我爱你。”
一个墨色的身影从天边落下,肩上站着一只孤傲的鹰。画窥难得踏出七冥岛,如果不是为了陌琉染,天下大乱又与他何干?
“你这又是何苦,他又不懂。”
执掌净雪宫几千年,他的心早成千年寒冰,不会融化。他不理解,即便陌琉染做再多努力,也都是徒劳罢了。
曾经为他们所崇拜的清寒哥,回不来了。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从他杀了月儿开始,我就已经没有期待了。”
画窥逗了逗肩上的鹰,那鹰还真像他,遍体黑羽,一丝杂色都没有,在陌琉染的印象中,这只鹰陪了他很久很久。
“孤蓬,过来。”
陌琉染微笑着唤了声,那鹰便听话地飞到他手上。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必须让他知道,封印在我这里的神器就是为了制衡他,而我毁掉这个神器,也是要告诉他,我对一统天下没什么兴趣,对赢他更没什么兴趣,因为要赢得不是早在几千年前就输给他了么,还有什么可争的。我只想安安稳稳的顾全我的求恨楼。
流芳百世如何,臭名昭著又如何?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便是心,陌琉染怕极了,所以。只能躲着,永远躲着。他失去的够多,不想再失去了。
“紫水晶在我身上,我知道所有神器的下落,看似是月儿给了我极大的方便,实际上只是她深知我不会罢了。不过是仗着我喜欢她。况且也为他日留个后路罢了。”
陌琉染一直提着气息,唯恐自己的精神因太悲伤而垮塌,他抬手顺了顺孤蓬的羽毛。
“孤蓬跟你可真像,乌鸦一般黑。”
画窥走近了几步,站在他面前,将自己的灵气汇于掌心传递给他,紫水晶离体,陌琉染功力大损,如果这个时候,仙界攻打,陌琉染必然性命堪忧。画窥从不问世事,武功在身,只不过是为了报当年灭门之仇,但当知晓仇人为溢清寒之时,这些便都失去了作用。因为,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跟陌琉染一样,余情难了,下不去手。
如今将灵力传给陌琉染,也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本来就冷漠不喜人近,平日里孤僻冷傲,经了灭门,又囚禁于究极深海数年,他早便看淡了一切。自从陌琉染将他从究极深海接回来,他便用意念在画家废墟之下建立起一个幻境世界—七冥岛,避而不问世事,如果没有陌琉染,这世间便再没有他可以依恋的东西了。
“百瑶,好好照看他,就数他不听话,口是心非的家伙。”
画窥唤了求恨楼的大侍女过来,求恨楼的十个侍女中,就数她最周到,陌琉染嘴硬,自是什么都不肯说,她当然得吩咐好他身边的人,省的出什么岔子。
“是,属下知道了。”
百瑶点了点头,她在求恨楼服侍多年,最了解陌琉染的性子。
“我哪有口是心非,我只是…”
不想你们担心罢了,有些事,我一个人承担便好。
画窥明白陌琉染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
“我先走了,外面的空气果然不是和我呢。照顾好你自己,我的灵气传给你,大概能让你撑过血气异动的这段日子。”
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唤回了孤蓬,画窥转身要走。
“等等。”
画窥停下,回过头看着他。
“怎么了?”
陌琉染从软塌上坐直身子,火红的长袖一拂,甚是好看,只是可惜了,是个男人。
“谢谢,你放心吧。”
顺了顺额前的碎发,编入耳后,有了画窥的灵气,体内血气的流动平稳多了,心口也温和多了。果然,还是画窥最懂他。
画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扬长而去。
你的心思我明白,事不能急,还早呢。
“师兄你怎么了?”
龙千离见梳篱落一人坐在依雪亭,碧色的长衫,如瀑的黑发结成小辫披在身后,棠溪剑被扔在一旁,琉璃酒壶、酒杯碎了一地。他还是第一次见师兄这样。印象中,梳篱落一直是个沉稳内敛,如长辈一般的男人。如今见他脸色枯黄,仿佛憔悴了很多。
“师兄,我新制了梨子汁,你可否尝一尝?”
花梨雪捧着一只玉碗来到他身边,龙千离见他过来,便识相的离开,也许,师兄对梨儿真的有几分真心吧,又或许,梨儿也是愿意给他回应的。
“你怎么来了?”
篱落接过她手里冰凉入骨的梨子汁,记得师父最喜欢喝这个。尝了一口,冰凉,清甜。的确醉人。
“听底下的人说,师兄心情不好,所以我过来看看。师兄,一个人憋着?我见师兄这几日整个人都憔悴了。”
梨雪在他身边坐下,那日见他从皓雪殿出来,整个人精神都恍惚了。梨雪心里一直都存着个信儿,怕有什么闪失。
“没事儿,别担心。”
朝她勉强笑了下,却难看的紧。
“是因为陌琉染毁了神器吗?”
梨雪低了低头,一点也不带平日里调皮的意味。她知道轻重,如果真的是因为陌琉染…
“师兄,你不会也想一统天下吧,跟这清庭里的那些人一样…”
我只当你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他,问得很认真。世人皆知毁掉一方神器意味着什么,她也自然知道陌琉染毁掉神器对清庭是多么大的冲击。
“一统天下?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梳篱落轻蔑的一笑。
“我曾以为,清庭为仙界之首,大爱世人,我也想为清庭效力,为世人尽心。可是我也见了太多的人,学未成,便及及离去,又或者违逆师命,死在自己尊敬的师父刀下,这些都是发生在我眼前最真实事情。我知道师父本是蓬莲城城主,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奉师尊之命灭了画家满门,师父断断不会入主净雪宫,我知道一切却从未细想。什么是大爱,谁是君子,谁为小人,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场飞灰罢了。”
花梨雪看穿了他眼底的哀伤,孰是孰非,不过是公道自在人心罢了。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不过是两个词,一是各取所需,二是为情所困。”
梨雪起身,有几滴雨水飘过来,洒在她的鬓角。她伸手把头发拢了拢,将梳篱落喝完梨子汁的玉碗收起来,便转身要走。
“下雨了,净雪宫本就严寒,这雨可真是要凉透人心了啊,师兄,回殿吧。”
她没有再回头,或许是梳篱落的悲伤感染了她,内心深处突然翻涌起一些迷蒙的光影。
什么是大爱啊?这些人妄谈大爱,存天理,灭人欲,连爱一个人都不能,又怎么能爱这个人世呢?
“果汁很好喝。”
“你若是喜欢,我便日日都制了给你送来。”
梳篱落微微一笑,看着它离去的背影,素静,美好。
为情所困也好,你在我身边就好,有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