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右手受了伤,不能沾水,很多活计做不了。戴行简央了黛翮夫人另派了个丫鬟伺候方秀珏。本来就是以客人的身份来侍郎府的,虽说是丫鬟,其实整日价没有什么正经活计可做,在巧莲来了之后,周渔思就更得空闲了。
巧莲是黛翮夫人身边的另外一个贴身丫鬟,周渔思就更留意观察,想和她套近乎。或许是上次问道青鸾太过唐突,凤霞告诉了黛翮夫人,这次的巧莲性情和凤霞太不同了,问什么问题,都只是“嗯”或者“我也不清楚呢”搪塞过去了。除了每日见面问好之外,简直就是个哑巴了。所以,在她这里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年节将至,阖府上下又是一通热闹,四处张灯结彩。只是方秀珏这里冷清,除了戴行简每日一趟地来插科打诨,几乎无人问津。黛翮夫人足不出户,戴永肃更是整日见不到人影的。
这一日,天上铅云密布,午后便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巧莲赶紧在屋子里生好火盆,多多地往火盆里加银碳。方秀珏则在暖阁里支起绣花架子,对照着一幅麒麟踏祥云的绣花样子仔细绣着。水滑的正红色缎子泛着光泽,七彩丝线在绣花架子上挂着,方秀珏一针一针熟练地上下着。有那么一会儿,方秀珏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捏着绣花针的水葱样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迟迟下不去针线。周渔思知道,这幅绣花样子看似简单,祥云平常,麒麟好绣,但麒麟双目威严有神的情态却最是不易,饶是有现成的绣花样子作对照,但麒麟眼睛少说也有五六种不同深浅的褐、绿、蓝、黑、紫,颜色不好把握不说,针法更是繁密,如果用普通的平针,则颜色衔接不够自然,如果一味用叠针,则疏密不同,造成眼眸异常突兀。想必方秀珏整日沉浸在书卷中,这样的女红是不够精通的。
周渔思知道,只有方秀珏顺顺当当嫁进侍郎府,她才能长久地呆在这里,而这幅麒麟祥瑞踏祥云的图样,定是年节上送给戴家长辈的,不容有错。
周渔思从窗台上拿了几片晒干的橘皮扔进火盆中,空气里便洋溢着淡淡的柑橘香味。
“嗯,好闻,比那香料清新多了。”方秀珏赞许道。
周渔思灿然一笑,借机凑上前去,问道:“小姐绣什么呢?”
方秀珏皱一皱眉道:“平日里看书多,女红甚是生疏。黛翮夫人让我近日绣一幅麒麟踏云,虽有绣花样子,可这针法可难住我了。”
周渔思闻言,知道黛翮夫人已经把方秀珏当做自家人,才会提点她让她绣什么纹样才能最讨未来公公的欢心,以避免门第有别造成的疏离感。周渔思柔声道:“唉,这样粗笨的庸脂俗粉的活计怎么是方小姐这样出尘做大事的大家闺秀能做的,交给我来就好了。奴婢别的不会,但绣绣花还是会的,毕竟西市的锦云布肆是我曾经混迹过的。”
“可是你的手?”方秀珏怀疑道,“这个样子怎么拿针线啊?”
“不碍事的,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沾水罢了,没事的。”周渔思话毕,方秀珏起身,把针线让于 周渔思。虽说手好得差不多了,但手指活动起来还是会牵连着手背结痂的皮肉,每动一次,就是一丝钻心的痛。方秀珏见状,不是不感动的。
只一盏茶的功夫,一双威武的眸子活灵活现地跃于正红色绸缎之上,整幅图样也因此熠熠生辉。方秀珏看了又看,赞叹道:“思儿竟有这样好的绣工!”这赞叹是真心的,但很快,方秀珏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周渔思退下来,真诚道:“我本来就是出身市井,后来又流落到勾栏瓦舍,身份最是微末,最在行的也就是这些不用费什么脑子的活计。不知有多羡慕小姐诗书满腹,智虑深远呢。”
方秀珏暗自得意,牵了周渔思已经结痂的右手,疼惜地说:“说什么呢,从那日踏云驾鹤居相见起,我早就把你当做自家姐妹看待了。往后你我二人要在这陌生环境中立足,少不了要相互扶持的。”说罢,拿手轻轻拍了拍周渔思的手背。
周渔思心领神会,又道:“思儿本就没有一个亲人,遇到小姐这等样知冷知热的贵人,实在是福气!不消说那日帮我除了任戌儿这样的仇敌,就是帮我为空空儿找了这样好的归宿,我也会对小姐死心塌地的啊!”周渔思这番话三分真心,七分假意。空空儿的事确实是心存感激的,但焉知不是对她自己有行事之便呢?且任戌儿的事,又让周渔思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女子行事之狠辣多留一番心眼。
“你们说什么呢?”说话间,戴行简笑嘻嘻地打起帘子进来,故作神秘道,“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方秀珏和周渔思二人面面相觑,齐声狐疑道:“什么好消息?”
“是我三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