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泛舟寒苑,与归偃相见,果然是个不祥之兆。他百里寒沙和百里唯尊之间的误会好像只会缠得越来越紧,倒不若这酒,从来不与他争吵。自从上次破例喝了之后,他又愈发离不开这个老朋友了。
东倒西歪地,不知不觉竟踱到了繁星楼外,呵呵,这是想枫了,还是想他妹妹了?酒意朦胧的眼停留在牌匾上,繁星,星更多,只怕凉意更浓。自嘲地笑笑,百里寒沙转过身,正欲仰脖痛饮,却看到对面一个女子,凝眸含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一触碰到他的眼神,却又立即闪躲,默然转身。
醉酒的感觉,女子的轮廓,融合成一种神奇的熟悉感,触及百里寒沙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回忆。百里寒沙的酒似乎有些醒了,他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一手拍在她还未来得及关的门上。
“王姑娘……不,玉姑娘?何以见了在下,这么着急走?”其实早在百里寒沙第一次听到玉含烟弹出秋风引时,他便已经生疑。恭王府的情报网也不是设着玩儿的,很快就查出了玉含烟的身世。她就是当年玉竹老人玉箫残携在身边一起隐居深山的孙女。玉竹老人与世长辞后,她对山下心生向往,便独自跑下山来,谁知年幼无知,竟被骗进青楼,之后……幸而知道秋风引的人并不多,她当时也并不在京城,否则只怕早已死无全尸了。
“公子……公子误会了,只是小店要打烊了。”玉含烟克制住快要倾泻的泪水,恨不得快点把门关上。
百里寒沙却不买她的账,一个用力推了进去,谁料用力过猛,竟整个人都栽了进去,趴在地上,狼狈得很。玉含烟心下不忍,赶紧过去扶起他,却因力气太小反而又被带过去了,跌在百里寒沙的背上,一块熟悉的玉佩准确无误地出现在百里寒沙的眼前,玉佩上“百里”二字 更是寒凉刺骨,重新将他拉回不堪的过往。
玉含烟一把抓过玉佩,站起身来踉跄地向后跑去。这块玉佩就像伤口上的痂,一旦被不该看的人看到,就像把这块痂揭掉,让伤口重新裸露,疼得撕心裂肺,难以言表。
百里寒沙想也没想地追了上去,即使喝醉了,他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只是一个空翻,就站在了玉含烟的面前,让她逃无可逃。
等他抬眼看玉含烟时,一张精致可人的脸早已梨花带泪,被那层水雾罩住的,是沉积了多年的无助,简直要将百里寒沙的心揉碎。
“我……”百里寒沙抬起的手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又心虚地放下,该死,刚刚为什么不想好怎么说再追!
玉含烟看到他这副表情,误解他不想承担,心已凉了半截,悠悠开口:“公子不必担心,含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决然不会做出让公子为难的事。只是……”玉含烟迟疑再三,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百里寒沙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呆呆地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玉含烟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寻儿和觅儿,确是公子的亲生骨肉,希望公子能让他们认祖归宗!”这两个孩子跟在她身边,吃得最多的,就是苦。爹爹不在身边明明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却要忍受别人如狼似虎的眼神,背负着“野种”的骂名。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残酷,娘亲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可到头来父亲才是身份的象征。
百里寒沙一怔,这么多年,他竟都不知道自己还在扮演这样一个伟大的角色,一时间悲喜交加,半晌,才开口道:“可以让我见见他们吗?”
一句话,说得玉含烟同样一怔,他想见他们的孩子,眼神是那么真诚,没有半点嫌恶。玉含烟含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