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城最好的裁缝送来连夜赶制的红色罗衫,这是给花满楼头牌的嫁纱,十年前便放出的话,今日终于要兑现了。
经过悉心调理,雪酿已经可以下床走路,只是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四肢更是软弱无力。
午时始,花满楼的前院便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流,他们无一不是来一睹这位传说中的风尘奇女子风采的。
来往的人有江湖术士、侠客、商贾、低调着装的朝廷官员,每个人都怀揣着极大的兴趣,一掷千金。
每层楼第一排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一把椅子的价格也从五万白银涨到了一万黄金。竞标的价格仍旧在疯涨,最后花落谁家还未知分晓。
房间里的雪酿面无表情,任由丫鬟婆子为自己梳妆打扮,粉红色的腮红、大红色的唇蜜、再加上一身喜袍,好像今日她就是那个出嫁的新娘。
她很想大声的笑,嘲笑自己接受的霸王条款,嘲笑这将要上演的一切,更嘲笑舍不得这条贱命的自己,但她能做的也只是在宽袖下攥紧手指,一根根泛白。
“主子,喝一杯吧,从早晨到现在,您什么都没吃,身子会熬不住的。”瑚岚心疼的递过一杯人参茶,低声道,“活着才有本钱不是吗?”
她点点头,示意婆子停下,一口口的饮下,参茶的苦涩在口腔里回荡,就像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边都已经泛起暮色,雪酿顶着头上的珊瑚面额,流云髻上插了几株同样代表喜庆的红簪,一只坠着流苏的发簪高高插在头顶,一走一动流苏都随着荡漾。
凤姨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脸孔,面对着雪酿并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雪酿,你要知道,凤姨也是不得已,将你带回来时主子已有今日的安排,这只能说是你的命。”
“凤姨,雪酿明白。”气力不足,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娇媚,“宿命如此,便不该违抗,前些日,是我自己看不清事实,让您担心了。”
忘不了昨日偶然发现瑚岚血肉模糊的脊背,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的牵连,每一次只要自己闯了祸,她一定是被折磨的最惨的人。体无完肤,形容起来一点也不夸张。
“你明白我的苦心便好,便好。”
凤姨说着却不忘用眼神嘱咐守在门口的丫鬟,她心里十分清楚,雪酿的骨子里是一匹无法驯服的烈马,纵使表面臣服,心里却不一定是这样筹划的。
空荡的闺房里,她端坐在床边,像是等着被灌醉的新郎官前来疼爱,可是真实的感受床板带来的生硬。纵使铺了几床锦被,仍旧很硬。
微闭着眼眸,看不出情绪。
窗外响起短笛的声音,笛声一遍遍的重复着相同的曲子,却一遍比一遍哀怨伤痛。宽袖下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睁开。因为她害怕,害怕积攒了几日的勇气会在睁开眼的一瞬间随着眼泪落下而荡然无存。
“吉时到了,主子,咱们该去前院了。”瑚岚牵过她的手,轻轻的握了握,“别怕,倘若情况有变,纵是不要了这条命,瑚岚也会为您制造逃跑的机会。”
“我不怕,你也别做傻事。”她露出久违的笑意,“我们都该好好活着,不是吗?”
前院最大的场子里,人山人海,坐着的人清一色耐心的品着茶、吃着潞城特有的糕点,站着的人则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甚至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这吉时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二楼最靠前的位置,五万两黄金一张椅子,上面坐着的正是黑袍红边的杨文成,本该在瀛洲的他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便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世上,唯女子与快马不可错过也。
这是他的名言,自四年前脱下铠甲的那一刻,更是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爷,您擅自离开瀛洲,主司一定会向陛下参您一本,这样做真的值得吗?”祁阳不安的问。
“要的就是他参的那一本。”
单手把玩着酒盅,杨文成无聊的研究上面的纹路,脑海里却意外的撞进一张女人的脸。那日丢了面纱的女子有着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若是眉心配上一颗朱砂痣,定是美得不可方物。
“爷?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个女人。”
祁阳瞬间黑下脸,心里暗叫不好,主子逢场作戏也就罢了,万一假戏真做岂不是要死在女人的手里?
“女人,祸水也!”
“非也!”他笑的洒脱,“女人,尤物也!”
“自古红颜祸水!”祁阳争辩道。
“那也得有倾国倾城的貌,才会有男人甘愿祸水东引。”
话音刚落,视线便再也不能从台上移开。身着大红色嫁纱的女人虽然施了粉黛,他还是认出她——那日掉落面纱的女人。
原来,她叫雪酿,是这花满楼未被沾染的头牌。
嘴角牵起一抹势在必得笑意,杨文成告诉自己,今晚这个女人必须是属于自己的!
祁阳感觉到自家主子异样的兴奋,他嘴角的笑意越深,自己脊背的汗珠就越多。不出一会儿,竟然打湿了衣衫的整个后背。
“爷……”
“嘘!”仰头将美酒倒入口中,他眯着眼睛感叹道,“尤物也!”
台上,瑚岚的身影已经不见,老鸨凤姨牵着雪酿的手,笑面春风的介绍着规则、推销着“商品”。
在众人的眼里,雪酿的美让人窒息,就连阅女人无数的天下第一庄藏剑山庄少庄主楚逸都忍不住感叹,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女子。
长纱拖地,一双鸳鸯绣鞋若隐若现。艳丽的红色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好似透明,露出的脖颈修长,一枚红色的东珠恰好落在锁骨处,引人不住的浮想联翩。
标准的瓜子脸上一副柳叶弯眉下是让人移不开的眼睛,里面盛着娇羞、柔美、魅惑、还有独属于女人的情愫。挺立的鼻子配以红润的薄唇,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而她,今夜的主角就那样安静的站在台上,削葱根般的手指随意的搭在旁边自称凤姨的女人手上,柔若无骨的样子,让人由心而外的想要给她怜爱。
“楚兄,这是愚弟觉得花的最值得的银子。”
一楼第一排的齐桓顺势将手里的折扇合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雪酿的影子。他并不是喜欢女色之人,但也觉得此女子的样貌无可挑剔。
“真是不容易,一个好龙阳的人居然会张口夸赞女人!”楚逸戏谑道,“且看今晚,头牌能花落谁家了。”
“楚兄有意?”
“当然!”
夺过他手里的折扇,应声打开,上面一个大大的“武”字展露无余。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当听到起拍价是一万白银的时候,连雪酿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台下的人也仅仅是愣了几秒钟,随后加价的声音便一浪盖过一浪。
杨文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台上的女子,但他却一次都没喊价,一次次的加价让他觉得无趣,何况他认为,只有在最后一个价格上再加价,才是明智之举。同样,楚逸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两个人均是悠闲的饮着美酒,看着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
随着价格的飙升,凤姨的眼睛弯成月牙,整个人从内而外毫不掩饰的露出激动。而站在旁边的雪酿却没有那么高的热情,只是她仍旧要低眉浅笑,假装娇羞。
今晚,在竞标结束前,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引得一个人的注意,并且让他买了自己。
凤姨用眼神偷偷暗示过,那人今晚已经在人群中,但是在看到那人第一眼的时候,雪酿却愣住了,竟然是他!
成王爷!杨文成!
今日的他一身黑袍,将整个人显得更加沉稳,面上因为笑容而显露出好看的梨涡,明明是个男人,浅笑的样子却有些柔美。
从他的眼神里,雪酿看的出其中夹杂的兴趣,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却一次价格都没有喊过,难不成他只是来凑热闹的吗?
雪酿的脑子里闪过几十种吸引他的办法,但是却在看到远处屋顶上一个身影后全部瓦解。身子不由控制的软了一下,她整个人毫无预兆的跌在地上。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很多人争先恐后的朝前涌,想要借机刮油的人不胜枚举,真心想要将其扶起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杨文成眉头紧蹙,视线里一个肥的流油的男人一脸横肉带着坏笑正伸出爪子想要在她的脸上摸一把。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直接飞身而下,将紧随其后的楚逸一把推开后,直接把雪酿揽在怀里,随后又不着痕迹的护在身后。
楚逸本想英雄救美,不料却被本路杀出的怪物打了一掌,有几分酒水垫底的他狠狠的将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怎么,赔了夫人又折兵?”齐桓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奚落他的机会,“美人的胭脂味,可曾引得楚兄心神荡漾?”
“你若不言,没人会把你当成哑巴!”
“恼羞成怒有何用,待会儿,我帮你加价,夺回美人才是重点!”
“就这句还像个人话!”
接过他递来的酒,楚逸恨恨的饮下,灼热的视线恨不得变成利剑将杨文成杀死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