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与周国并立的大国,鸢国立国一百三十年,历经了四代帝王,将一个只有三座城池的渔猎部落壮大成坐拥几百里山河、万万人口的雄壮强国。
这第五任皇帝谢纪锋,是个守城之主,不求开疆拓土,只想着能土地丰收,富足民众、休养生息。但是他的长子谢连城,却是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一心希图吞并与己国为邻的周国那九座城池,以扩大耕地面积、蓄养战马,为今后统一河山做充足的准备。
夙夜之交,东宫中仍烛光丰亮,身着镶嵌白色珠片的同色衣衫,脚蹬二龙戏珠银靴,鸢国太子正坐在案几前手持《吕氏春秋》细细品读。
弯月般的细眉下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和薄凉的唇,他是鸢国最美的男子。乌黑的墨发挽成髻,以纯金发箍束之,左耳耳垂处生而镶着一颗细小的黑曜石,据说那是天生王者的标志。
“殿下呢?”
“殿下在读书,刚传话来,说是今夜在正阳宫休息。”
“罢了,只要不去韶华殿,他去哪儿都成。”
良娣柳诗声音柔媚,此刻斜倚在卧榻之上,不住的抚摸那已经隆起的肚子,那是她与太子妃一争高下的筹码,这一胎只要诞下龙嗣,那可是长子,按照鸢国的规矩,立长不立嫡,日后太子登基,自己的儿子理所当然要入主东宫,如此,还怕扳不倒那个蠢女人?家室殷实、祖上封侯又当如何,只要肚子不争气,就什么未来都没有。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扬起,眼里尽是得意。
正阳宫中,突现两个黑影,谢连城目不斜视的盯着书上的字,惬意的打个哈气,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禀报结果了。
黑衣人单膝跪地,其中一人,英气逼人,脸上嘴角弯起弧度,这一次虽然折了几个人,却也达成了效果。
“回禀太子殿下,我们已经成功将五人都砍伤,并且在死去的尸体上留下了那封书信。”
“书信可按我说的做旧且染了血迹?”谢连城仍未抬首,只道,“有几成把握可以嫁祸给杨文翎?”
“八成!”
“八成?还不够完美,下一次,我希望听到九成,最好是十成!”
瞥到另一黑衣人左臂的空荡,他皱了皱眉,随即起身走到案几前,再回首,明良的手指也包着白布,这是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殿下莫要担心,明良只是断了一根手指,不碍着日后挥刀。”明良抬起头,目光含怒,“只是,陈宏断了一只手臂。”
“这次是我们失策了,没想到杨文成居然和江湖高手在一起,而那个情报上不是说那两个人就是纨绔子弟、手不能提么?”似是自言自语,谢连城神色一凛,“咱们的情报还是不够完善啊!”
“这确是个弊端,不过您放心,我正在寻找优秀的细作,最迟本月底,就能与骁郡主一起抵达周国。”
将二人扶起,谢连城拍拍明良那宽阔的肩膀,自四岁那年起,这个人已经跟了自己十五年,他的一根手指之痛、陈宏的断臂之残,他发誓一定要周国皇室血债血偿。
“都辛苦了,且回去歇着吧。”
“殿下,明日可还召见镇国将军商讨出兵查哈部落的事宜?”
负手而立,将脊背对与明良,视线落在桌上的一枚铜钱,那是周国最小的货值单位,自去年行货币统一,鸢国在经济的制度上明显落后了一大截。但是,谢连城并不在意这些,眼下收了查哈部,将其变为附属国才是当务之急,因为他们的战马实在是让人垂涎。
“要见。”
说罢,谢连城挥了挥手,明良弓身退去,宫人提洗漱盆具进来服侍,而他走到门口时,又听主子似是自言自语。
“据说,他有一个少年英姿的儿子,十二岁上战场,师从世外高人学艺,长年不在京都?”
“回殿下,镇国将军膝下四个女儿,独此一个儿子,据说是个练武的奇才,如今又习的一身好武艺,单凭剑法四个姐姐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明良如实回报,要问这鸢国上下的情报,没有人比这位东宫太子知道的更加详尽,纵使足不出户,也能将全国之事,明于心间。
“对了,你说杨文成在青楼高价买的女人叫什么?”
“雪酿,白雪的雪,佳酿的酿。”
“雪酿?血酿。”低眉浅笑,他打趣道,“看来,又是个祸害。”
夜静,苍穹中的星辰璀璨,紫微星东移,帝星的轨迹被打乱,灾害临世。而那颗星正对着周国,只怕二虎相争,必定是一场血战。
本月底,骁儿就要代表鸢国出使周国,到时候,并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只要能推波助澜就足已。
第二日,镇国将军巴图?费尔哈卓携大女儿卓莂尔一起进宫,对于这位太子他并不是第一次单独相见,但每一次都会有压迫感。
“父亲,昨日太子差人话中意思是欲见小弟,咱们为何不带他一起来?”
久经沙场的卓莂尔细心观察周围的羽林军布防,这是去年父亲提出的换房营之法,实行一年来,异常有序。
费尔哈卓看了一眼两排台阶间的白玉石雕板,明明刻得是二龙戏珠,龙椅上却只坐得一人,相辅相成的矛盾,有时候还真让人想不通。
“卓莂尔,你弟弟今年几岁?”
“十七又四个月。父亲此问何意?”
“巴图家的少将军,十二岁出征,至今五年,你可见陛下和太子垂问过?”
“父亲的顾虑女儿明白了。”
侧目看着卓莂尔束起的发髻,如男儿一般无异,想她十三岁上战场,十九岁任左前锋,是巴图家女眷中最为英气有作为的。
细步迎来的宫人见了费尔哈卓父女,赶紧躬身施礼,笑脸相迎,“参见二位将军,将军请随奴才这边走,太子殿下此刻正在书房等候。”
“有劳公公。”
古木精雕的棕色书架上摞着一卷卷圣贤书籍和治国之道,旁边的青花陶釉画缸里斜插着一幅幅画轴,均是谢连城之作。
今日,刚从朝堂回来的他还未来的及换下朝服就听明良来报暗信传回的消息,兴冲冲的赶了回去,只见牛皮纸上短短一行字:
天牢劫,嫌隙深,文成伤,近返京。
但是问及天牢是何人所劫,明良也只是摇头表示并不知情,昨夜他们做的只是伪装杀人灭口,而并没有调虎离山。
“你差人去查查是怎么回事,那个天牢里的人是谁。”他心情大好,“杨文翎,你千算万算还是失了一步棋。”
“殿下。”宫人在门口敲门轻声道,“镇国将军来了。”
“请。”
挥手示意明良下去,谢连城捋了一下长发,落座在案几前,费尔哈卓手握十万大军,并且训练有素,是鸢国军队中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一直忌惮,但又深知现在不能急着收权,否则,一旦军心不稳,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费尔哈卓,参见殿下。”
“卓莂尔,参加殿下。”
“这里没有外人,就别拘束了,赐座奉茶。”
谢连城笑意极深,既然不能杀,就只能先讨好,等到自己羽翼丰满,定要将军队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不知殿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茶香芸尔,侍女奉上茶水,费尔哈卓父女对视一眼,只见卓莂尔端起来,先是凑到鼻间细细品闻,而后浅酌一口,姿态优雅、韵味十足,完全没有一个女将军的粗狂。
“卓莂尔将军觉得这茶如何?”
“今年新茶,应该是南方的云雾。香气淡雅悠绵,入口甘甜,佳品。”
他看着眼前这个如男人一般装束的女子,在鸢国能与骁郡主在战场上一较高低的独此一人,眉眼间虽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媚,却多了几分勃发的英气,别有一番美感。
“看来将军对茶还是很有研究的。”他笑笑,而后正色道,“其实,今日召你们来,是想再研究一下进攻查哈部落的事,他们虽然只有四五万人,但人人都是横刀立马的将士,咱们可马虎不得啊。”
“殿下说的极是,查哈部落是战斗民族,不论男女老幼,皆是族里的将士。”费尔哈卓如实回答,“咱们要是与其正面交锋,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上一次咱们说过用离间的方法,但是此计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但凡缺了一环便只能胎死腹中。”
从画缸中抽出一副卷轴直接铺于案几上,一气呵成的动作中透着几分利落的潇洒,鸢国太子武功极高,但却从不亲临战场,论其原因,却没有人知道。
“将军且看,查哈部落在咱们的西北面,中间隔着一条鹭江,这是他们的天然屏障,咱们渡江虽不算难事,却极易引起对方的注意,如此一来,只能正面交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卓莂尔的眼里出现了潞城旁边号称城墙最坚固的一座城,那城依河而建,取名鹭水城,易守难攻,但是若将这一道防线攻下了,查哈的几座城池也就比较容易攻陷,但最棘手的是查哈的战马太过精良,骑兵对阵绝对是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