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结婚以来，夫妻俩分开最长的一次。
也许，所有的平凡婚姻都一样吧，库常常这样想。自己从小到大，没看过任何男人，以为今生都只属于杜青学。相爱是一回事，厮守是另一回事。
夜深了，库翻了个身，忽然一阵茫然。每每这个时候，SD子即使鼾声雷动，也会不由自主的伸手给她掖被，那件宽大的棉袄，总是踏实的盖在她身上，自己才在冰冷的冬日，踏实温暖的进入梦乡。
青姑最近越来越生气。
一想起SD子临去城里时的千叮万嘱，那一百个不放心的样，“哼！竟威胁老娘，如果我不答应好好对待媳妇，他就把媳妇送回娘家，明知来到年了，我这身体他不顾，就满心思媳妇。”但是，一想到来到年了，还真是忍了吧。
想起库刚进门时，青姑也是既喜欢又满意的。三道沟最俊的姑娘，活也好，针线也好，就找不着缺点。那时候，青姑里里外外啥也不用管了，啥心也不操了。没事出去看小牌，什么时候回家都饭菜可口，井井有条。挂除是，女人们坐在一起，羡慕她身上的衣服，羡慕她脚上的鞋，春秋有毛衣，冬天有棉衣，都合身合体。就觉得第二年抱上个大孙子就再无所求，哪成想，天不遂人愿，这一次次失望，一次次争吵，，从没想到自己也会当上替儿嫌妻的恶婆婆。可这传宗接代的大事呀！
这几年，青姑不再打牌了，不去女人堆里闲聊了，那些娘们，平时啥也不是，如今抱着孙子在她面前炫耀，显摆，刺激她。她越来越敏感，她觉得谁都在背后议论他，谁一嘻嘻哈哈，她就觉得是和她有关。别家的小孩子看都不看。儿子也没有原来孝顺了，为了媳妇，不爱和她说话，那是多听话的儿子呀！
庆合原本对青姑，百依百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完，如今，竟敢背着她帮儿媳妇干活，竟跟他做对了，这也让人恼火。
这一切，都是库造成的。
答应儿子不再骂了。只是没骂。
三口人像哑巴一样，谁也不说话。
吃饭时，青姑把脸转到炕里，不对桌子，不是碗响，就是筷子响。鸡鸭回窝，看见也装没看见，还把大门关上，看库满哪找就舒坦。衣服洗了又洗，棉衣做了又做，就是不满意。穿了多年的做鞋，就不合脚了，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库，就一个字，忍。
二姑家生了孙子，青姑这几天心里像爬满了蚂蚁，闹心，心中有一把怒火，随时都要燃烧。人家要摆酒了。青姑最不愿参加的场合。在以前，谁家大事小情，青姑不是走在前面，可这事人家连问都不来问了。令一帮娘们心服口服的青姑如今变得可有可无了。
要不是下奶的酒席，就让庆合去了。青姑坐在角落里，大伙怕说错话惹着她，不敢和她交谈，青姑觉得受了莫大冷遇。这种待遇，全拜儿媳妇所赐。人前已经矮三分了，不就是没孙子吗。
赌气喝几杯闷酒，晕乎乎往回走。来到年了，路上小孩子蹦蹦跳跳玩炮仗，更是让人气恼。
库正在蒸馒头，已经蒸好的摆在莲子上，在墙头上冻着，这锅刚起。
青姑晃晃悠悠踱进来，一屁股坐在柴堆上，整个身子，跟一团棉花团一样，圆滚滚的陷在柴里，原本胖的就没脖子，这样缩在一起，小圆脸肉肉的，红红的，脸蛋上的肉把鼻子眼睛嘴挤在一起，像一个摇动的不倒翁娃娃。
这一天的气涌上心头，儿子的嘱托全忘到九霄云外。
小胖胳膊连着小胖手，在脸前摆着：“我……前世做啥……损了？娶了你这么个不下蛋的鸡，啊？说什么讲话了，家门不幸啊。报应我来了，啊？”
库看婆婆喝了酒，伸手去扶她：“妈，别坐地上，这太……”
一个“凉”字没出口，青姑趁势一甩手，一大嘴巴打了过去：“太咋地，轮到你教训老娘，就看不了你这张脸，倒霉的东西，咋骂不出声，赖着不走，你想咋的，啊？你……知道，我……现在最……怕听见啥嘛？‘孙子’我，招谁了……啊……我能活几天……”青姑这一天实在太委屈，终于失声，嚎啕痛哭，也是一肚子心酸。接着那戏文一样的词便徐徐到来。
库满脸泪水，同样无尽的心酸。
繁秀从大门外就听见了母亲的哭声，她急匆匆冲进来，见老妈坐在地上没人管，库低头捡馒头，任凭老太太哭喊不顾，这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脚踢翻莲子，把库推倒在地：“你咋这么缺德，你是人吗？你他妈良心让狗吃了你，你个扫把星！”说着抬手就要打。
“孟繁秀！”
SD子铁塔一样立在门前，雷鸣般大喊道。
“SD子……”
看着满地的馒头，和倒在地上的库，他一把拉起妻子，回头看着柴堆上的老妈：“妈，我咋求你来着？”气愤地指着繁秀，指着母亲：“你们，你……真是往绝路上逼呀！你们有良心，你们就这么对库啊……”
“SD子……”繁秀刚一张嘴。
“你闭嘴！我当你是姐姐，你看在我的分上，你也不该这么对她。”
谁也没想到SD子这个时候赶回来。
“SD子……”青姑喃喃的叫道。
“行了，你也不要说了！”SD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眼珠子通红，头上青筋都蹦起来了。猛一挥手，打断了母亲：“我只是没法相信，我不在时，库就是这么过日子的，她生不生孩子，我不嫌，却与任何人无关，凭啥……凭啥这么忍着过日子……啊？”拉着库冲了出去。
任凭青姑怎么呼喊。
庆合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走进西屋找袋子，想把馒头装起来。
看到炕上摆着一双双新棉鞋，洗好的被褥面，整齐的叠着，缝纫机上还有没做完的衣服，庆合老泪纵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