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年级下半学期,班里的同学转学的很多,只剩不到从前一半的学生了。郊区离城近有这个便利条件,而且市里的教学质量的确是比村里要好,谁都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其实杨老师的教学水平在整个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带领的我们班回回考试都能进入前三甲,只可惜这一股潮流当时冲击的不止是我们村,村村都这样。
家长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学业上有更大的提升,以后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搬门弄窗托关系塞钱一时蔚然成风,学生断断续续的转走了,还在的学生心里就不平静了,特别羡慕那些转学的孩子,心惶惶的学习也不用功了。杨老师做了一番调查,确定上五年级时只有我和一个男生不转学,这两个学生怎么教啊?
一天晚上杨老师来家访,询问我父母的意见,很婉转的劝说父亲让他给我找找关系送我到市里去上学。“学习不好的孩子我也不待管她,但是你女儿学习那么好,不送她到市里上学就太可惜了。而且就剩她和一位男孩子两个孩子也没法教啊!都不值得讲课。我来就是劝劝你,赶快给孩子找个好学校,五年级不开了,别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父亲很不以为然的说:“即使教两个你们老师的工资也一分不少开,何必撵学生走呢?再说我也没门没窗的,两眼一抹黑,你叫我去找谁呀?一个女孩子在那儿不是一样学。”
杨老师尴尬的笑了笑,“我有个朋友在三十校教学,我给你写封推介信,以你女儿的成绩,她一定会收下你女儿的。”
父亲立马眉开眼笑,“是吗?那感情好,你肯帮忙我就送孩子去,当家人嘛,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好,多花点钱也没关系。”
就这样整个班的学生都要在学期末转学市里各校,我们开始了集体学骑自行车,每天放学回家把书包一扔,推着车子就到约好的地方一起练。爷爷是村里最早的万元户,只有我的车子是卧梁的小型淑女车,车子轻便还好学,她们都是那种二八大链,车大人小不好学,有的同学没车子就给有车的同学扶车,等那个同学累了,他就用来学一会儿。可惜最后我把那辆人人羡慕的眼里滴血的车子摔得是惨不忍睹,爷爷从没怪罪我,还笑嘻嘻的说:“只要能学会骑车就行,摔烂了还可以再买。”
人多了就是红火,刚开始学闹出了好多笑话。我记得我第一次不用别人扶,那个人不告诉我也不知是啥时就松开了手。我还和人家聊天呢,听听没人应,一回头没人了,我居然自己在骑着走了,高兴的我大叫:“你们快来看呐!我会骑车了。。。”还没喊玩,悲催的我就重重的摔倒了,车把正宁在胸口,痛的我眼都是黑的,半天没爬起来。但是却更有信心了。不怕摔不怕痛就学得快,而有了目标的我总是忘我。
有骑车的看到有车过来忘了捏闸直接撞墙的;有图爽从坡上溜下来,速度太快栽到桥底下的;有图谋不轨想踹倒别人却別倒自己的;有耍酷放一只受最后摔个狗啃屎的;有这边骑着却从那边跌倒的。。。总之千奇百怪,每天都让人捧腹大笑,直到后来大家都学会了骑自行车,做好了去市里上学的准备。
我们像一群整装待发的士兵,对于分别却没有一丝伤感和留恋,每个人都为能到市里上学而感到荣耀。拿着杨老师的推介信,在父亲交了借读费后我很顺利的进入了三十校,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父亲只领了我一天,便让我自己骑车去学校。
说近也不近,熟练了一趟也得二十分钟,车水马龙的,刚开始都不敢怎么骑,本来骑车也不是很熟练,一看到人多更吓得不敢骑,每次得提前一个小时出发,慢慢的胆子才大了起来,车骑的飞快,一点都不亚于男孩子,喜欢像风一样的感觉,所以那闸就是个摆设,最后被雨锈死了。当然摔得跤也不少,母亲总是恶狠狠地数落我:“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一天是个撞车的,什么车你没和撞过呀?那火车是开不到公路上否则火车你也要撞一撞,看谁的头硬。”
母亲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可她就是不叫我起床,小孩子最贪睡,没人叫很难起得来的,害得我总是迟到总是挨批,其实骑车快也是被这样逼出来的。让母亲给我买个闹钟,她一直置若罔闻,说得次数多了她就火儿了:“自己连这点自觉性都没有还上什么学?”自觉她好像很高兴我挨批似的。后来她倒是买了,不过是给弟弟买的,结果也没起什么作用弟弟就不上学了。
车子的前轮左右摇摆了很久了,我向父亲也说了很多次了,想让他给我修修,可是父亲一直都不理我,连话都不和我说,不是用眼睛白我就是瞪我。那次我一直在屁股后头跟着他,一定要让他给修,因为晃得太厉害了骑着很害怕,他火儿了:“滚一边去,眼瞎了看不见我很忙吗?哪有那闲功夫给你修车?去!去!去!别来烦我!”他用力的把我推开,我差点就摔倒了,狠了狠心硬是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没过几天,我又上学迟到了,心急火燎骑得飞快,结果前轮越摆越厉害像扭麻花似的,在大坡上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车子栽了下去,人比车摔出去更远。我好像昏迷了一会儿,睁开眼后脑子里想的是赶快去学校,爬起来就去扶起车子,把扭了360度。扭正了把子,下起雨来,我脸上的血被雨水冲了下来,没看到血还好,只是觉得有些疼,一看到自己的血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哇哇的就大哭了起来,也不知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一个班的一个男生骑车过来了,远远的看了我一眼便冷冷的走了,真没人情味,我本来想让他和老师说一声我摔了给我请天假,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溜了。一位好心的大爷赶着驴车刚卖菜回来,他拨开围观的人群,把我扶了起来,把车子扔到他的驴车上,扶我上了他的驴车,问了我的家在哪儿便赶着驴车走了。我一路哭哭啼啼一点都没担心大爷是不是好人,只想着自己若变成丑八怪可怎么办?浑身疼痛,上学该怎么办?落下的课程怎么办?眼看快考试了,把我着急的。
快到我家时大爷放下了我,“孩子你自己回家吧,我是好心,怕你父母若讹上我就不好了。”
我愣了一下,但想了想也可以理解,谢过大爷之后,我们分道扬镳了。我以为母亲看到伤成这样的我会心疼的哭了,可是她在瞬间的震惊之后勃然大怒,紧咬牙关诅咒我:“怎么没摔死你呢?死了我就省心了,摔成这样回来了,可怜给我看呐?活该!。。。”
我当时好恨好恨她,她不是我的妈妈,她就是我的仇人。我扑倒在炕上失声大哭,嚎啕大哭。母亲把我揪起来,“嚎丧呢?我不想听,想哭到外边哭去。”我被母亲推推搡搡的扔到了屋外。
拖着两条异常疼痛的腿去了好朋友香果家,和她母亲诉说了我悲惨的经历,“谁说世上只有妈妈好?都是骗人的。您告诉我我是不是被他们捡回来的呀?我是不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呀?”我边哭边问真的是好伤心,但答案是我确实是我父母亲生的,我真的无法相信。
中午回了家,弟弟妹妹放学回家了,看到我的样子把他们乐得笑的是前仰后合,“哎呀!你真会摔,把自己摔成了只猴儿,丑死了!”
我还没看到自己摔完后的样子,急忙跑到镜子前,脸肿的都变形了,嘴唇凸起象两根香肠,眼睛只剩一条缝了,很可笑么?我的两个拳头攥得自己肉疼,我真想把他们打得比我还惨,但我不敢,我也不能那么做,因为我还没有长大没有能力养活我自己我还得靠别人,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在爷爷的坚持下,爸爸用自行车带我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进行了消毒和包扎。隔两天就要去换药布,没人理我,也没人带我,我自己一瘸一拐的从村北头走到村南头。医生让我自己撕下旧纱布,也不用药水给我做一下处理,为了能早点回学校早点上学,我硬生生的把和肉黏在一起的纱布撕了下来,疼得我撕心裂肺。
在家待了十多天,在弟弟妹妹每天幸灾乐祸的取笑中,我逐渐好了。腿还瘸着我便自己骑车上学去了,没办法怎么也求不动铁石心肠的父亲。用比较好的一条腿蹬,可是那条腿还是受到了殃及,伤口迸裂,血顺着裤管流了下来,疼得我龇牙咧嘴,一路啜泣,却还是坚持去了学校。到现在身上还到处留有那时留下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