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给过我两只包装很精美的钢笔,都是给他颁授的奖品。缎面的盒子,有一只是墨绿色的盒子我最喜欢,缎面上有古朴的花纹显得高贵而典雅,里边躺着一只通身银白色的秀丽的钢笔,像一位高贵婉约的皇后,和它的盒子极为相配。我挚爱至极,平时都很少用它,不只是因为它精美的外表,这支笔是爷爷对我寄予的希望,他说希望这支笔能陪我考上大学。
遗憾的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中途辍学,爷爷的希望没达到,自己的愿望没实现,拿着这两支笔心里特别愧的慌。算了自己达不成的心愿就由别人来完成吧,我万分不舍得把我的这两支钢笔送给了我的弟弟妹妹,希望他们能好好学习,能考上大学。切切嘱咐不要把笔弄坏了。
结果他们太不成器了,才一个学期,就把两支笔弄得面目全非,最后不知被丢到了那里。你喜欢的东西别人未必喜欢,你若真喜欢就要把它留在身边,起码它是有价值和安全的。弟弟因为把好学生的书都给撕碎了,平时又好打架斗殴恶行累累被学校开除了。妹妹聪明伶俐,却不开学习的窍儿,回回考试倒着数。我真不该把这两只笔交给这样的两个人,可惜后悔晚矣!现在只剩那个墨绿色的笔盒在我手里,那是唯一爷爷留给我的东西了。
爷爷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好,他们经常吵架,爷爷确实是有些欺人太甚,他像一个霸主,喜欢所有的人都听他的话,不能有反抗,不能有相左的意见,不能对他的命令有怀疑,行动有迟疑,所有的人都得对他恭顺服从,不管是对是错。而母亲和他是一样的人,又怎么人受得了爷爷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有反抗就会有战争,而我的父亲从来都是坐在山头观虎斗,趴在桥上看水流,袖手旁观。
再强悍的女人也对付不了一个蛮横的男人,但是战争的结果是众人都参与了进来,一个院里分成了两拨,母亲勒令我们不许再踏进爷爷的门。可是孩子没有那么好的记性,时间稍长点就忘了。
记得有一次我和妹妹前后脚进的爷爷家,妹妹爬上炕想看看姑姑们在干什么,结果被三姑一脚给踢了下去,没皮没臊的她还要爬上去,我一把就把她揪了下来,“人家不稀罕你,还上去干吗?”当时我非常的火儿,觉得妹妹真不争气,丢人现眼的。
“呦呦呦!小梅好大的火气哦!姑姑和你妹妹在玩呢!”四姑最会来事最会打圆场了。
“玩儿?我把你踢下去试试!”当时我也就九岁吧。话说完了拉着妹妹就回家,妹妹哭着不回,被我在屁股上拍了两下,才乖乖的跟我走了。身后听见姑姑们在议论:“这小妮子惹不起了!”也许是性格使然吧,妹妹曾跟我说其实母亲也很怕我。我真不知道她会怕我什么?
这之后有很久我们都没去过爷爷家,我从来不对错的东西低头,性格很执拗,小的时候更是黑白分明的性格。可是每次看见爷爷佝偻着身子用期盼的眼神向这边张望,心里就酸酸的不是个滋味,慢慢心软了下来,就又偷偷的去看爷爷了。姑姑们再也不敢对我们放肆了。
但是战事还是一直在发生,只是越来次数越少了。母亲总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个院子,离开爷爷一家人。长大后的我挺同情母亲的,我曾许诺等我有了钱有了能力就把母亲接出去,离开这里远远的,但是我一直帮着母亲养家,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所以我一直都没履行我的承诺,这让我的一辈子都很懊悔、懊恼,都觉得是一笔永远都无法偿还的亏欠。而母亲一直到爷爷死都没离开过那个院子。
那年,父亲四处举债,买了辆130。想倒腾煤挣点钱,可是却苦于无钱投资,有钱立时转,没钱空忙乱。就在父亲一筹莫展之时,爷爷主动提出把他酱油厂的碳先借给父亲去卖。爷爷平时就怕他的儿子会比他强,想尽一切办法进行阻止和压制,这次会主动帮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大方地说啥时钱有富余了再还。刚开始要钱的地方多,他不着急。
把父母高兴的都不知该怎么感谢好了,爷爷一个劲地摆手,“没什么,我们是父子嘛!”
按理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几天后大姑一来就变天了,也不怎么怂恿的爷爷,爷爷态度很强硬的要让父亲立刻把碳还给他,不还碳就给钱。父亲很为难的向爷爷解释,“碳刚卖了,钱还没到手呢,等钱到手之后一定给钱。。。”
父亲话还没说完呢,爷爷就骂了起来:“你妈的,少和老子说那些没用的,老子不听,要么碳要么钱老子现在就要。你当你是谁呀?你就是老子迂回的一棵苗,老子压根儿就没想过靠你这棵苗打庄稼,你还敢和爷啰嗦,看爷今天不打死你!”说着抡起他那干枯得手掌就向父亲的头上扇去,父亲抱着头蹲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我和弟弟没有商量就一起冲了出去,我用身体挡在了父亲的前面,弟弟两手抓住了爷爷举在空中的手让他的手动弹不得。而我的妹妹躲在门后看戏,连门都没出。
当时弟弟十一二岁,比爷爷矮一头,那也无惧的跑过来救护自己的父亲,这件事让我对弟弟刮目相看,对他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弟弟瞪起他的小眼睛对着爷爷大吼;“干嘛呀?你打一下试试!”
爷爷在瞬间被我们姐弟俩弄蒙了,但随即气得脸色发白,“呦!小兔崽子,长大了,敢管你爷爷的事了,都给我滚开,再不滚开连你们一块儿打,今天你爸爸我是打定了!”
弟弟没有被爷爷的强势吓回去,他一点也不服软,“那你就打一下试试,你敢打我爸爸,我就敢打你。”
我回身赶快把父亲掺起来推到一边,很生气的过去斥责爷爷:“既然不稀罕那当初迂回来干嘛?迂回来了,就得当个儿子看,这么多年的爹白叫了吗?再说哪有您这样当爹的?又不是不还您的碳,只不过迟一些而已。他现在要钱钱没有要碳碳没有,量没有了您还想逼死他呀?”
爷爷吃惊的看着我们两个,缓缓的放下了手,什么也没说,更加佝偻着身子很落寞的转身走了,像飘走了一片秋天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