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周而复始,又到了新一年举行胡杨庆典的时候。三千年里大漠胡杨绚烂了一年又一年,从小到大,我见证了每一次胡杨绚烂的盛况。当整个金额朵都充斥着暖暖的金黄色,从山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头的时候,当漫天的叶子随风飞舞,站在金额朵的土地上,都忍不住随风起舞的时候。我就知道,好吃的好玩的,一年中最有趣的日子就快来临了。
我叫箫箫,从小就生活在金额朵。今年,我三千岁了。娘亲说满了三千岁就算长大了,我马上就要变成大姑娘了。这让我很开心,比以往任何一次生日都更加让我期待。娘亲还说,我出生的时候,正是在金额朵最热闹的胡杨庆典举办的时候。往往到了胡杨庆典的最后一天,大片大片金黄的胡杨叶子就会在萧萧的风里转好几个弯然后缓缓的落下来。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据说起了一阵很狂热的风,像是骤雨来临前的呐喊,又像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奏乐,紧接着就听到还没有打破孵化蛋的我,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声。银铃般的笑声,让在场所有的亲人们都喜笑颜开,惊讶又欣喜。舅舅总说,他活了一万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出生时不哭反而哈哈大笑的孩子。所以舅舅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很好很好。除了娘亲,就属舅舅最疼爱我。
“萧萧,快过来,帮娘把这卷红丝带送去舅舅那里。”娘亲一边把刚刚织好的丝带卷起来,一边笑着对我说到。我娘是金额朵的织女,负责金额朵所有红丝带的编织。红丝带在金额朵可以说是文化的象征,只有红丝带才能写出字来。娘亲几乎每天都在忙着编织,织好的丝带会被送去金额朵的首领阿吉多那里。到了胡杨盛典的最后一天,阿吉多会按照功德表把红丝带按比例分给阿吉多的族人和一些外来的商人,如果他们足够幸运的话。不过之于外人来说,红丝带只不过是一种高档丝绸,可做衣裳和发饰罢了。
“好的,娘亲,我这就去。”我蹦蹦跳跳的来到娘亲身边,接过来就要走。
“你慢一点,路上小心一点...”
“早去早回嘛,我知道啦,娘,这句话你重复了三千年啦,我都倒背如流了。”没等娘亲说完,我便抢着巴拉巴拉说完小跑着出了院子。
金额朵的胡杨这几天越发的耀眼了,走出院子就只看得见满满的金黄色。鸟儿在树上唱着歌,我在路上滴答滴。天空是湛蓝色的,还有朵朵白云挂在上面摇曳着。隔得老远,就看见舅舅家的院子里升起了寥寥炊烟,不自觉便加快了脚步。
院子的门敞开着,舅舅坐在胡杨树下一个人品着茶,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家的老胡杨树,然后低头给杯子里加点新煮好的茶。我悄悄走到舅舅身后,用手指头戳了戳舅舅左边的肩膀,果不其然,舅舅从右边转过身来,笑着说“萧萧,你来啦!”。玩了几千年的把戏,却一次都没能骗过舅舅,真是好没劲。悻悻的说了句“娘亲让我给舅舅送红丝带来,东西给你,我走了。”,这便要转身回家去。“哈哈哈哈,萧萧啊,你马上就要成人了,该成熟一点了,别再整天孩子气啦。路上小心哦!”连知道了都懒得说一句,头也不回的挥挥手示意我走了。
回到家里,看到桌子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娘亲在一旁收拾着织完丝带剩下的残骸。见我回来,娘亲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收拾完洗了个手便招呼我过去吃饭。
“萧萧,你这是又跟你舅舅生气了呀!老大不小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娘亲拿起筷子,都还没顾上吃饭,便先说笑起我来。
“娘”,我嘟囔着嘴,抬头看了看她。
娘亲一边笑着一边微微摇了摇头,给我夹了一大块肉,“好啦,吃饭。”
娘亲疼爱我,我知道。这些年祁娜总说我是个被娘亲宠坏了孩子,快成年了却依然像个小顽童。祁娜是和我从小长大到的好朋友,在金额朵,就属她最懂我。满桌子的菜全是我爱吃的,我问过娘亲最爱吃什么菜,娘亲总说我爱吃的都是她最爱吃的。虽然从生下来我就没见过父亲,可是娘亲对我的关怀从未让我觉得有什么过得不好。只是偶尔我也会幻想,我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子,是行侠仗义的江湖英雄,还是满腹诗文的谦谦君子。娘亲从来不提父亲,我也不敢多问。在金额朵,我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关于父亲的一言半语。父亲于我,像是一个久远的谜。埋在心底多年,不敢触碰,也无从触碰的谜。就像祁娜失去的哥哥,就像隔壁张大娘失去的儿子。这么多年,金额朵每隔一千年都会走丢一个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更可怕的是在金额朵竟然没有人谈论这些事情,绝口不提究竟是因为什么,我无从知晓。这些丢失的族人,至今没有一个回来过这里。
距离胡杨盛典还有三天。今天,我起了个大早。盘算着用过早饭便去找祁娜,一起去寻找心形的胡杨树叶。曾听族里的一个老奶奶说在金额朵有这样一个传说。说是在胡杨林里,若是能找到一片心形的叶子,写下自己的心愿,再放进风里,随风远去。胡杨女神就会看见自己的心愿,并帮你实现它。所以每一年快到胡杨盛典的时候,我都会约上祁娜一起去寻找心形树叶。虽然多年来一片也没找到过,但是我还是坚信着这个传说。我想看一眼父亲,只是看一眼,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好。娜娜想再看看她的哥哥,我也是知道的。
叫上祁娜我们便一同来到了胡杨林。
“娜娜,你说今年我们能找到心形树叶吗?”我一边仔细寻找着树叶,一边期待的说到。
“你就放心吧,今年我们肯定能找到的。昨晚胡杨女神还给我托梦,说几千年来早已被我们的坚持所感动,今年特意为我们预留了好几片叶子呢!”祁娜兴高采烈的望着我如是说。
看到祁娜说的那么认真,竟忍不住也跟着信以为真。
“我听娘说,今年的胡杨盛典,你们祁家中选了最后的压轴大戏呀!恭喜你啊,娜娜,出名了可不要忘了我哟。”拿起一片树叶仔细瞧瞧,发现不是心形的,用手拖起来轻轻吹一口气,就顺着风势,跑到了祁娜脸上。
祁娜又蹦又跳,大叫到“萧萧,你恭喜就恭喜,玩什么树叶啊。我看你就是诚心想戏耍一下我,根本没有真心祝贺我。”说完便跑到她左边那颗比她还粗了两三倍的胡杨老树下坐着了,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好啦,这不也是找不到叶子,无聊嘛。”,拉了拉祁娜的袖子,继续说“娜娜,很快我们就可以自由恋爱了,你说我们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恋爱,我的心里有谁你不知道啊。”祁娜这下更加垂头丧气了。
“娜娜,我表哥在五百年前就已经娶妻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早点放下才好。”安慰过娜娜很多次,每多一次就更加无力一次。娜娜从小就喜欢表哥,可是表哥比我们大一千岁,她永远也追不上表哥。
娜娜心里堵得慌,想哭却哭不出来。一千岁的时候,哥哥突然消失了。后来一直是萧萧的表哥带着我们上山下地,度过了欢喜的童年时光。这个人于娜娜,就是心底里的朱砂痣。然而喜欢了几千年的人在五百年前成亲了,自己却才刚刚成年。理性告诉自己该放下,可是心中依然残留着一份执念,忘不掉也丢不掉。
“来来来,我们的双生花好久没练了,都生疏了,快起来活动活动。”见娜娜抑郁的很,我也顾不得她答不答应,只想着赶紧转移点注意力也是好的。都怪自己一时糊涂说错话。和娜娜一起编过一支舞,取名双生花,寓意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感情。
北风萧萧,树叶飘摇。挥起翩翩衣袖,时而迎风上舞,时而踮起脚尖旋转,任衣裙与头发在风中肆意飞扬。许久不练习,与娜娜依然配合的无比默契。突然有细微的箫声从远处传来,婉转又悠扬。那箫声悲凉凄壮,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让人心生怜惜。不自觉的随着箫声改变步伐,我与娜娜,还有那神秘吹箫人,一同完成了一支双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