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重跟在朱管事的身后往里走,刘井跟在他的身侧。
朱管事口才不错,引着谢景重往里走的一路上都在说话,一边将徐州近来的大小事务都略提了提,一边说着自家主子大晚上往田庄里赶有多么辛苦。
谢景重一心两用,在听他说话的同时,还饶有兴致地打量院子的布置。
朱逸臣这宅子,在外面看起来跟田庄格格不入,但里头的布置倒是有几分野趣。
几个灰色的水缸摆在院墙旁边,里头盛着几朵盛开的睡莲。院子左侧搭着一处葡萄架,葱葱郁郁的葡萄藤攀在上面,此时已经硕果累累。葡萄藤下放置着一套棕色的桌椅,供人小憩和闲谈。
偌大的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看起来有些杂乱,可却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偶尔来住住,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宅子里灯火通明,几人走得快,不多时便到了大厅。
朱管事引着谢景重到了厅里,对着坐在一侧的红木靠椅上的男子恭声道:“主子,谢大人到了。”
那男子穿着一身藏蓝色华服,生得英气勃发。剑眉斜飞入鬓,双眼灿若星辰,脸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戴着玉扳指的左手则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那男子不等他说完,就直接站起了身,走近谢景重,目光肆意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笑道:“半年不见,你怎就落得如此落魄的样子?见惯了你风光的模样,这样看你倒有些不习惯了。”
谢景重如今的模样着实不够风光,连日奔波,他多日不曾好好沐浴,现在也满面尘土、走动滞缓,但也不至于像朱逸臣所说的那样,有何落魄狼狈。
在好友面前,他就随意多了。
谢景重瞪他一眼,冷笑道:“有客上门,你不备好茶水相待,还对人评头论足言语诋毁,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朱逸臣噗嗤一笑,摆摆手道:“瞧瞧谢大人这张嘴,真是比刀子还要利。我不跟你吵,左右我也辩不过你。”
他指了指屏风后面,道:“已经给你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着跟你大醉一场呢。不过你还是先去洗洗再说吧,一身臭汗,跟你在一起吃饭我可没胃口。”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扇风,仿佛已经闻见了谢景重身上的汗味。
谢景重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虽有事要跟他商讨,但是看看自己身上,的确有些脏乱,也便随着朱管事前去梳洗。
等他换了身干净衣裳,飘逸出尘地回了大厅,便看见朱逸臣坐在饭桌旁,一脸奇怪的笑意。
桌子上全摆满了酒菜,有侍菜的仆人候在一边,低头垂目不敢多看。
谢景重一看朱逸臣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又转什么鬼主意。他面无表情地坐下,不等朱逸臣招呼就自己拿着筷子夹菜吃。
朱逸臣“嘿嘿”一笑,将身边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命人看守着大门不让闲杂人等进来。
等大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朱逸臣便开口笑道:“景重,听说你带了个姑娘进了我家,现在就住在我家的后院呢。快老实交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谢景重没想到朱逸臣一开口提的竟是这件事,他颇有些无语,眼睛抬也不抬地道:“京城官员的家眷,我路上碰见了,便顺路护着他们一程。”
“京城哪家的姑娘?”朱逸臣十分了解谢景重,这家伙的性格冷淡无情,从不做无用之功,除非有利可图。他既然愿意出手帮忙,想必那姑娘身份了得。
谢景重听到这话,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眼见朱逸臣正端着杯酒喝,嘴角戏谑地勾起,“是周士衡的侄女。”
“噗——”
朱逸臣一口酒立时就喷了出来,席面上的饭菜大都受了牵连。
谢景重嘴角微抽,把筷子放到桌子上,唤人将菜全撤下去再换一桌新的来。
谢景重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朱逸臣顿时不乐意了。
他将酒杯放到一边,剑眉皱了起来,眼里带着层被戏耍的愤怒,“有你这么戏弄人的吗?编谁不好,偏偏编了个最惹人厌的周士衡。”
谢景重嗤笑一声,等下人将菜全部端了下去,便道:“我没骗你,那小姑娘是周士衡的侄女,她的父亲周士峤是周士衡的弟弟。”
见谢景重的神情不似作伪,朱逸臣便不解其意了。
“你这是转了性了?连死对头的侄女都带在身边,莫不是想拿那个小姑娘做什么文章?”
谢景重冷哼一声,道:“我没那么下作。”
他也不藏着掩着,将如何遇到周华歆、有为何将她带在身边一一都说了一通。
此时菜也一一上了,朱逸臣便将这些事当作下酒菜,听着倒也有趣。
“听你这样说,那周家的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意思。”朱逸臣挑眉一笑,道:“一个十一岁的女娃能有这份心机和果断,也是难得。”
“不过........”
朱逸臣倏地收了笑意,身体坐正,看着谢景重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你遇到的那杀手是谁派来的?还有那群疯狂的难民,又是怎么回事?”
谢景重神色不变,眼神却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朱逸臣知道他的意思,见他吃的也差不多了,便道:“到我书房去吧,那里能好好说话。”
谢景重点点头,跟在朱逸臣的身后朝着书房走去。
两人进了书房,关上门,便在榻上一人一边落座。
“你派人到我府中找我时,我还吓了一跳。”朱逸臣轻叹一口气,道:“听你属下说,你不进城只在郊外田庄等我,我便知道你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你在京城里有那么多仇家,可曾想到是谁派的杀手?”
谢景重揉了揉眉心,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无非是那几个按不住性子的老家伙而已,我得圣心一日,他们杀我的心就不会灭。”谢景重皱起眉头,道:“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这次长江水患,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祸乱朝纲。”
朱逸臣一怔:“你是指那些难民?”
“嗯。”
谢景重的眼神冷得像冰,道:“京城的消息是怎么传到难民的耳中的?那流言不可全信,却也有几分是事实,这其中必有歹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