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霍去病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字”都没有。
……
我清楚的记得我主动同他说了一共五句话——
霍去病,你渴不渴?
霍去病,我渴了,你带水了吗?
霍去病,太阳好晒!
霍去病,我要歇歇!
霍去病,你说,逐沙跑的累不累啊?
综上五句,他都不做任何反应,连个“嗯”“哦”都没有,是想跟我玩冷暴力嘛?!!
我不好意思表现出憋屈的情绪,因此脸上装的要多风轻云淡就多风轻云淡。直到抵达营帐的晚间,我才左思右想,忍无可忍的冲去了他的大帐。
“霍去病!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跟我说话了?啊!”我叉着腰雄赳赳的站在他面前质问到,他却只是朝我定了一眼,仍埋头吃饭。
好啊!还这么僵着不理我是吧?
我一把夺下了他的碗筷,“你看着我霍去病!”话才说完,他就投来了目光,眉间蹙着,似是压着脾气。
行了,只要他肯认真听我说话就行,回不回答也无所谓了。
我满意的放下碗筷,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了义正言辞的架势,“你不是要我说真话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之所以跟你来河西,根本不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而是,我需要一个真相。”
我适时的停顿了一下,发现他真的仔细在听,便继续说:“你可能不知道,卫长公主身边曾有个十分受宠的卫士,叫,银奴。”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原本中气十足的声线,突然沉了下去,仿佛这名字有千斤重一般。
“那一年秋猎,他随我陪伴圣驾,我们俩一起打野兔,一起抓蛐蛐,真的很开心。可是他太傻了,他为了给我亲自猎一只鹰而掉进了陷阱,那些无知的愚民将他当作怪物,差点将他活活烧死。从那以后,我就立下誓言,只要我活着,便会护他一世周全。”
“可他却死了。是吗?”我没有意识到霍去病在问话,只是独自坐到了迎窗的榻上说,“上元节是我和他第一次出宫的日子,两年未满,他就长眠在了上元夜的雪地里。”
“是谁杀的。是陛下?”我听见好像有人问我,苦涩的笑了,“想取我们性命的人太多了,又何止是陛下?银奴是卫将军战后带回的异域俘虏,天生白发墨瞳,本就为世人避之不及,而我又得罪了皇后,陛下受其推波助澜,自然不让他苟活。可是,谁去了解过他的好?谁又明白他的苦?——从头至尾,不过只有一个我而已。”
声住语迟,桌上的饭菜也凉了。霍去病凝视着我的侧颜,眼角的细纹和低抿的嘴角都一一被他阅过,悲凉成为他唯一能在我脸上找到的情绪。
“你将这些告诉那个龟兹王子了么?”他踱步至我身边,我转头看向他,“没这么详细,但大概的由来,他都知道。”
我说完,霍去病那种悲悯我的眼神就刷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略微垂头的漠然。
“我以为……我们算同袍。”
话一说完,我就瞬间从悲伤里醒了过来,愣在原地。
同袍。
诗经秦风有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讲的是战友间的袍泽友爱,他的意思是……拿我当生死之交?
可他这落寞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怪我把事实告诉了东弥么……
“你说…什么?”我木然的盯着他,他娓娓道来,“皋兰山那一战,我冲进折兰王的亲兵阵,顺利取到了王的首级。当时有亲兵偷袭,我听见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便没来得及反应,可他却死了。”他说到这,突然抬起了头,我对上他那双若现迷离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星空,“我知道你抗拒杀戮,惧见血光,我也知道是你射得箭,是你拼命在呼喊我,是不是?”
“我,我,只不过是本能……你是大汉最得力的将军,我不能让你死。”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我的行为,就下意识的不去承认我其实已经潜意识里在关心他,而他好像也不太在意似的,眼神挪到一边,“罢了,只要你不跟我唱反调,不一天到晚想歪心思四处乱跑,不沾惹那些背德违理之徒,我也不会在乎你是不是拿我当朋友。”
唔,他这话说的像我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似的……
我忙丢话,“能和大将军做同袍是本王之幸,就这么说好了,不许反悔嗯?从今日起,我们就握手言和吧~”我伸出手示意他,他瞧了瞧我的手,又瞧了瞧我的脸,终是笑了出来。
“那…我以后可以随便去西域了吧?”我握着他的手狡黠一笑。
“不可以。”
……
“不是说好做相亲相爱的同袍的嘛?”
“军规不允许。”
“你!?你不守信用!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你竟敢欺骗我的感情!”
“我求你说了吗。”
“霍去病!你去死!”
帐外站着赤生和杨检,他两一脸复杂的交换着意见,“将军和殿下吵的这么厉害,劝还是不劝啊?”“别劝了,都是油盐不进的主,我们还是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