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好苦!
一股暖暖的药汤流过喉咙,我听见脚步声愈来愈小,而后传来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殿下这不是一般中毒的症状,而是酒饮过多导致的癫狂晕厥。”
太医令张芝?
虽然我的眼睛还不能未完全睁开,但意识却已经渐渐清明,我从小生病吃药,都是张芝一手包揽,因此我识得他的声音。
“酒性苦热,梅酒又酿造的极烈,本就是毒物。殿下肆意痛饮,致使毒热渗溢经络,因而脏腑受害。况且殿下机体早已虚损,体质阴虚,又有思郁内结的心病,因而咳喘、吐血、烦躁狂悖,以致神志混沌昏迷不醒。”
一席话将我的心压得猛坠了一坠,我从未意识到自己身子,竟已被折腾到了这种难以回旋的地步。
“张大人,那日殿下被人从烟波阁抬回来,足足喊打喊杀魔怔了一晚上,亏是您的法子叫泡了茶水汤沐才好些,到了今儿已经是第三日了。殿下这会儿还未转醒,我怕,我怕殿下有性命之忧啊!”兰予的声音呜咽梗塞,张芝叹气劝解道:“宣仪大人不用伤感,我且开方子调养,只一样,万不可再碰酒,殿下已经有了依赖,若长此以往,伤及心肺,就算是黄帝再世也救不了殿下了!”
“我必定劝慰阻拦,张大人放心。”
“唔~”我挣扎着想起身拿水,谁知稍一用力,便头痛欲裂,抬不起手,众人闻声一惊,兰予率先来到我床塌前,柔声急问:“殿下醒了?!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她皱着眉,见我脸色泛红,抬手触了触我的面颊——
哎呀~竟这么烫手?!
“张大人!殿下还是发热,这可如何是好?”兰予慌忙引张芝进来,他不慌不忙的先搭了我的脉,随后回道:“无妨,殿下既已醒了便可用我这退热的方子,小火煎了立时服下,不出明儿就能见效。”兰予听他如此说,稍稍放了些心,我挣扎着,好容易才说出一句:“我怎么在这儿的?”
兰予方才还是体贴备至,这会儿顿时就对我发起牢骚来,“哼!殿下可是烧糊涂了?两日前殿下在烟波阁喝酒,至晚间不省人事,要不是霍将军去接阿洛妲姑娘,及时通知人送殿下回来,还不知殿下是怎么个情形呢!”
所以,我依稀看见的那个穿翠竹蝶羽衫的男子,是霍去病?!
“那霍去病人呢?”我说完就忍不住咳了几声,喉中腥甜,兰予忙碰上参茶,“就在正堂里坐着呢!霍将军昨日也来看过殿下,只是殿下昏迷着,人事不知。”
正说着他,外面便传说霍将军求见,我便强忍着不适,挣扎着要起来,兰予偏按着我的被子,不让我动弹,“殿下才将醒,何不好些了再见人?这么折腾又要出汗了!”
我坚持着坐起,比起我的身体,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把外袍给我,先叫赤生来。”
不过一会儿,赤生就风尘仆仆的进来了,他才进屋便咚的双膝跪下,懊悔道:“殿下!是属下失职,没有随在殿下身侧,护殿下周全,属下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起来,与你不相干的。”我缓声叫起他,想必他也是吓坏了,怕我出个万一,才这般郑重请罪。
“那日霍将军派人急告属下,属下怕是那酒有毒,是奸人要谋害殿下,就立马将有关人等拘留在烟波阁,不允出入,现还封锁着,只待殿下处置。”他交代着我昏迷后的处理,不但没有自乱阵脚,反而知道封锁彻查,实是智勇忠心,我点头抬手换他起身,“赤生,你做的没错,我没有怪你,你听话,起来吧。”
赤生早把我的生命当做他的天职精心看护,他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松了紧皱的眉头,“张大人已经诊断出本王是饮酒过多导致的昏厥,不是他人要谋害我,那些人便放了罢。”赤生听我如此说,恍然大悟道:“原来不是有人投毒啊!可是属下那日见阿洛妲姑娘与殿下同处一室长达半日,这梅酒还是她亲自酿造的,以为是她在酒中投毒,便将她带到了府上审问,那属下现在便去一同放了她?”
阿洛妲现在在我府上.....所以方才霍去病求见,是来找我要阿洛妲的?
我还记得自己昏迷时所做的梦,那一声声高呼如若被我喊出声,她听见后告诉旁人,后果将是全盘皆输!
赤生见我半天不说话,不知何意,“殿下?”
“先带她来见我。”
“诺!”
一串叮铃铃的银铃传进屋内,阿洛妲应声走到我跟前,她沉着的跪下,口中道:“见过殿下。”抬头间,眼神牢牢的锁住我,根本不似从前那样娇柔,反倒充满了各种复杂的神色,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她怎么有些奇怪?
“本王经太医令看视,已经知道了本王之所以晕厥,并非因酒中有毒,而是本王自身亏损不支。赤生不知缘由将你押来府中,都是一场误会,请姑娘见谅!”她听见我的话,神色竟一恍惚,过了会儿才回神说,“殿下言重。”
“那便好,本王若是说了什么胡话,或是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当真呐~”她这会儿反应倒快,刚抬眼启唇却欲言又止,眉头深锁着,不知在思量什么。以往她跟我说话从未如此心事重重过,看来,她绝对听到了什么!
“此刻没有旁人,赤生不会多嘴一个字,姑娘但说无妨。”我好言软语的引导她吐真言,她果然憋不住了,眼里满是对我的怀疑与忿对,“殿下可知小女本家?小女的阿祖是游医,所以父亲承袭了衣钵,教了小女几分望闻问切之术。殿下当时昏迷不醒,小女斗胆为殿下把脉,竟探出女子行经的脉象!殿下为何要欺骗——”
!!!
我还未听完,脑中已乱成一团浆糊,全身汗毛闻言倒立,手死死攥着被单,露出手背上几近爆裂的青筋。
原来我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的喊出了银奴的名字!
赤生怒不可言的奋力大喝,如同一声响雷,将阿洛妲硬生生吓得“劈”倒在地,“大胆!!”他手中的剑瞬时出鞘,直接指向了阿洛妲的脖子,阿洛妲吓得是瑟瑟发抖,泪如雨下,生怕赤生手里的剑刺穿喉咙。
若当初赤生没有怀疑有人下毒,拘禁阿洛妲,而是让她回府,我本是女儿身的真相一旦走漏风声,是否此刻还有性命余留?
我不敢再往下想,前一刻对赤生的欣慰之情,瞬间变成了感激涕零!我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你还听到什么?”阿洛妲战战兢兢的哭着说:“还有什么银奴什么生辰之类的,我真的没有听清!殿下一面哭一面喊,我哪里去留意那些?呜呜呜~请殿下相信我,我真的不会乱说的~”
“那你还知道九月初五是我的生辰了?”我冷冷的笑了,她拼命摆手,“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待在霍将军处,不管问你什么都不谈不提,我尚且不动你!待西征大军开拔,我安排人秘密送你回乌孙,你永世不可再出现!”我沉吟半刻,决定留她一命,赤生没想到我会开恩,意图阻拦,我摆手呵斥,他只得愤忿的哗啦收了剑。
“你记住了——”我盯着她一字字的说:“你的命在我手里,我随时能要,若是想着谁来救你,我劝你先掂量掂量。”
阿洛妲听着怔怔落泪,她哀伤的双眼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的点头,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她才出去,我便瘫倒在床上,余光瞟见床头放着的羊皮信,忽的想起是花月下的信,于是忙拆开来看。
“切勿与霍兄对峙,他将助殿下在军营立稳脚跟,成殿下大事,切记切记!”我囫囵似得看完,而他这一句,恰恰让我想通了他那天在琼瑶台所说的,“无法伸手的地方”,可不是正是军营么!
他的意思,看来是想让我亲自去探究竟,可是以我的官职——
还没等我犯难,信里的一张通关文便滑了出来,我仔细一看,文上印着琳琅满目的西域国通关章戳,境况立时豁然明朗,可谓只欠东风,我叠声急唤:“赤生!赤生!!”
赤生听见我召唤,疾步冲进来问:“怎么了殿下?”
“霍去病那天跟本王说去军营议事是什么时辰?”我坐起身问,他摸头不知脑的道,“殿下问这个?嗯....是九月初六至十月初六,每日的辰时开始。”
“那我们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