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奴坐在一边,看两人拥着对视傻笑,墨黑的眼睛流露出艳羡,流利的用汉话说:“有姐姐真好!银奴也想有姐姐!”
赵梨领着婢子进屋,正在偏殿摆膳,这话被她听见,少不得拿银奴寻开心,“噗,傻子!公主殿下有姐姐,你就也眼馋是吧?!这些天我们哪个对你不好?你倒是认哪个做姐姐呢?”她边说边拉银奴去净手,预备用饭。银奴听了真个思考起来,一旁看笑话的涟漪却吃醋了,她巴巴的跑过去挤着净手,“银奴还没认你,你倒不管我了?”
“祖宗!这都吃醋!不过是先叫了他来净手!”赵梨反笑了,回头朝兰予说:“你看看,一个个都是小娃娃,眼皮子浅!”胆敢这样与公主打趣的也只有兰赵二人了。
刚回屋来的贞侍书递上擦手的帕子,银奴突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盯得贞侍书都不好意思的瞪了回去。
“我知道姐姐是谁了!”银奴突然大声喊道,众人不解其意。只见他勾上贞侍书的手,拉到刘涟漪面前说:“就是她呀!”
“别,别拉扯!”贞侍书又是笑又是甩手,刘涟漪拍手称好,“正好!银奴生病就一直是你住在翠微阁外间照顾,不如叫他认你做姐姐呀!哎呀!别扭捏了,你就答应了吧!”贞侍书拗不过刘涟漪,便将眼神投向兰赵二人求救,她们只是笑,忙着做鬼脸,哪里劝解?!“罢了,不过是一声姐姐,我受着就是!”贞侍书梗着脖子说,心里其实不太情愿的,要她一直照顾这么个半大孩子?她得什么时候熬到赵承仪的位分上去?又不是个体面活,比不得在公主寝殿服侍舒服,可她面上不好带出来,只得点头。
回神对上银奴欣喜万分的脸,倒是把烦恼心思去了些。
哎,要不是银奴没脾气,听话不说又有个好皮相,怕是早厌了。可是,她想不通银奴的脸颊,怎么能比她一个女子还滑嫩呢?难道是异族人才不一样?晨起时的眼神若即若离,慵懒而缠绵,她每每看了都会脸红。若是他不是————
“怎么了?”赵承仪见贞侍书呆呆出神,悄悄唤了她一声,她像被吓了一跳,“没什么!”随后低头不语。
奇怪,这贞侍书脸一会儿白一会红的,想什么呢?
冬去的匆匆,春来的格外早。宫里供元旦节使的喜庆络子还没从摆件上撤下来,偏殿前的一排七月鲜[一种北方果树]就早早抽了芽,露出绿意盎然的鲜活气色,走廊尽头种的伊洛传芳[牡丹别称]也吐露出几簇嫩色琼苞,衬的春日颜色更是明亮。
可这些和银奴的头发比起来,真是算不上新鲜事了。
试问这世上有谁的头发颜色竟是银的?!
发现这个“惊天大事”的第一人——刘涟漪,第一眼看见竟没被吓到,张口就笑了:“哈哈,难怪你叫银奴!可不就是银色头发的小奴么?!如此,你真真是个怪物了!哈哈哈!”身边的婢子们可不像刘涟漪这般看得开,都有些畏惧银奴此刻银发披肩的样子,像极了民间讹传阴曹地府专索人命的白无常。
银奴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让一般人难以接受,飞快抓起风帽兜在头上,别脸发闷。“别这样,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说笑呢!你不过是异族人罢了,那你们的族人是不是发色都是你这样?”刘涟漪扒拉他转过来,面对着说话,他摇摇头,“我记得族人大多是黑发或褐发,但我安路的头发是赤金的,而且眼珠像碧霄[天空古称],澈明湖蓝,特别好看!”银奴脸上又浮现了刘涟漪最初认识他时的那种孤零无依,虽然笑着,可是神思已陷入了不清晰但却深刻的回忆里。刘涟漪见状,不觉心里一疼,这么一个老实心善的人为什么落到如今不见母,不识父,忘却族群的地步?她对西域并不是十分了解,以前一直认为银奴是匈奴人,可是他明显就不是匈奴人的长相,说的也不是匈奴人的语言,看来,他的家乡比北漠还要远。
“管它呢?发色很重要吗?!又不是有疾?!我是你主子,我说你好看就是好看!”刘涟漪大声宣示主权维护银奴,他看着刘涟漪,眼里忽的泪汪汪的,又要落金豆子。
其实刘涟漪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银奴这么用心,或许是他俩不仅有着无法获得母爱亲情的归属感,还有着同病相怜的身不由己,他没有心眼,谁也不识所以谁也不害,因此刘涟漪从心里想要对他好,一股保护欲被瞬时激起。“不许哭啦,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可是本公主的人!”
正在抹眼泪的银奴对上刘涟漪信誓旦旦的眼神,忍着挤出笑容来,“嗯,我不哭!那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会啊!”刘涟漪几乎是一刻都没迟疑,银奴的眼睛瞬时就像星星般闪亮,扑闪着卷翘的眼睫,兴奋的呢喃:“真的吗?真的吗?”“噗!至于欢喜成这样吗?要是我说在上元灯节带你出宫逛逛,你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太好了!银奴好开心!!那我们可以买红糖糕和糖人吗?”银发小怪已经欢欣雀跃的跳起来了,那样稚嫩的笑容,与他娴静沉美的外貌实在有些违和,心智明显不太符合年龄。可是这样的银奴实在可爱呀~刘涟漪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傻笑。
才不过欢喜一会儿,银奴忽的像想起了什么,慢慢收住了笑容,脸上换了副担心害怕的神色。银奴不傻,他知道刘涟漪是什么身份——当今大汉朝嫡出天女、深受帝宠的卫长公主!可于礼法,再尊贵的公主也是不允许私自出宫的,除却两种情况,一是年初祭祖,而且得是陛下发话才可随去,二是及笄出嫁。显然,说这番话不过是刘涟漪一时兴起。
但是,刘涟漪是谁?!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怎么千难万险都要兑现诺言。
她狡黠的朝银奴坏笑,笃定的细声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