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服侍停当，退下之后，他倦极睡去，只留下她默默守在床边。绿荫盈窗，是个清爽的夏晨，平时这个时候，他是不属于她的。
细想起来，在属于她的时间里，他竟然大多处于闭目静卧之态。若是平常人，这种姿态不免无趣，然而他却。。。 她不觉低头一笑，如何她就偏爱他的睡姿？
不过，她这片短短的遐思，很快便被他喉间一声低哼打断。她看了看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伤处，不由皱了皱眉，起身出屋去了。
不一会儿，她拿了剪子烧酒等物回来。出于对十八世纪庸医的高度不信任，她毫不犹豫剪开了伤口的包扎。创口很小，方才那番剧疼，大概还是挤液造成的，那庸医的手也太重了。
创口周围甚是红肿，她的心提了起来，难怪他梦里仍觉疼痛。看这个样子，第一件事是需要消炎，可她手里没有抗生素。她环顾四周，目光扫到了桌上那壶烧酒，是刚才她用来擦剪子的。
用烧酒消毒伤口，倒是有一定效用，可是，她下得了手么？望着他睡梦中紧蹙的眉，她就更舍不得下手了，哪怕他醒着，她也狠不了心，何况他需要现在这片刻睡眠。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办法到底让她想到了。策零的药！还是策零的药，都说天山雪莲消炎镇痛，策零的药里，全是天山最珍稀的药材。
于是她又取了药钵来，小心用烧酒擦净，再将策零的药丸碾成粉末，薄薄地撒了一层在他伤口上，暂不包扎，只将伤腿垫高些。做完这些，她便坐在他身边，轻轻替他揉抚着伤处周围。
但愿这回药能起作用，她暗暗祈求着，如果还不行，那她就只有自制青霉素了。虽然她只记得几个大略的步骤，不过只要反复试验，相信能够成功。
想到这儿，她嘴角露出了笑容。培制青霉素的材料不难取得，制出第一批成品之后，她就再培制第二批，同时用第一批做动物试验，然后。。。
“小仙子。。。”
那柔和的声音传来，她心中一暖，回过头去。
“有什么好笑的事？说来听听。”他轻轻问着。
“伤口如何？还疼得厉害么？”她拥住了他。
“好了许多。。。”他正答着，却看到了自己被垫高的腿，包扎也都没了，裸露着伤口，上面却是一层绿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欠起身，指着伤口，眼里闪着疑惑。
“那个庸医，把你折腾坏了，”她心疼地扶住了他。“我用了策零的药，是不是舒服多了？”
“哦。”他笑了一下，慢慢躺了回去。
“你怎么不把罗怀中带在身边？”她轻抚着他的胸口。“刚才那身汗出的，这会儿身上还觉着虚吧？”
“不碍事，睡了一会儿，觉着好多了。”他柔柔笑道。“罗怀中替我治伤，人人皆知，当时若带他过来，如何掩人耳目？”
她只得点头，那会儿他要出奇制胜，罗怀中的行踪不易隐瞒，确实不能带。
“可是，这个徒弟实在太差了。”她想起刚才就不自觉心疼。
“其实，这位太医尚可，就是慢了些，以前罗怀中做，也不见得就不疼了。”他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触她的下巴。
“实在太慢了，我忍无可忍，才不得不说话催促。”她恨恨地抱怨着。
“傻丫头，”他不由笑着嗔道。“你越催，他越怕，就越慢了呢。”
“他怕什么？大夫不想着救人，先怕自己的顶戴丢了，这心思也太不正了。”她愤怒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医品阶不高，谁叫你唬人家的？”他替她理了理鬓发。
“所以嘛，”她更加激愤起来。“你们的大夫越来越差，都只知道先保顶戴，倒不如人家洋大夫，反正只侍奉上帝，王子庶民都一样治。”
“小仙子宏论真不少，平日里怎不见你多说？”他微笑着望向她，一双眸子亮起了耀人光采。
她被他的眸光灼到，一下红了脸，低下头羞道：“又叫你笑话了。”
“才不是，”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躺着。“我觉你说得有道理。。。”
他的思绪飘远了，入关三代了，他们学到了许多有益的，也不免沾染了许多有害的。到底他能否带着大家，既不忘已学新知，又保住当年纯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