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郁七再度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酸痛快将她淹没了，她缓缓地睁开眼……
昨夜的一幕幕如澜般入脑，剩余的惊恐顺着脊背灌入心头，她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因为思虑过多刺痛的大脑，此刻仍旧有些昏沉，蓦地，她觉得身下软软的，似乎是压着了什么，低头垂眸，就对上少年红肿却清澈依旧的眼眸。
郁七这才反应过来，昨日她是抱着他滚在这里的……
可是，他是不是早就醒了？
郁七回过神来后，双眸微凝，凝着少年瞧了一瞬。
“你……”少年沙哑的开口，声音犹似柴刀刮竹。
郁七微眨了下眸子，当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大刺刺的压着这个少年，她猛地从他身上爬起，痛得那少年一声痛呼。
“你？……”郁七想问他有没有事情，末了却紧紧地抿住了唇。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兄弟父亲还有叔叔们死于非命又怎能无事？是谁心里都不好受的吧。
郁七翻身躺在草地上，头顶的阳光那么刺眼，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能呼吸着空气，感受着耀眼的阳光……
她似乎还在想，他们是如何逃出昨夜那些人的追捕的……
周身的疼痛传来，让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的目光落在高高的山坡上，她这时才知道那崖头离这里很远……
原来昨夜，恍惚之间她抱着这个少年滚了这么远的路程。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些人以为他们都随着马车落崖了，哪里知道在落崖的那刻她抱着少年滚下了山坡，正是这里夏季茂盛的草丛藏住了他们，也救了他们的命。
郁七觉得自己好受了些，从地上爬起，朝那少年冷声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些离开。”
她说着忍着周身的痛意，站得稳当了些儿，也款好了包袱。还好她的包袱还在……
她绝不是什么好心又多管闲事的人，可是这少年的亲人曾在她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她不想看着少年这个样子……
至少她可以等将他安顿下来在走的。
他不是要去暮阳见亲戚吗？那么她可以将他送到暮阳再去长安。
“如果还能走……”郁七同少年说话的声音柔了些许，顿了片刻她躬下身子道，“我扶你吧……”
少年红肿的目空洞游离，许久他才伸手握住郁七递来的手。失去亲人的痛，让他意识麻痹了，他不知自己要多久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等再起来的时候，他沙哑道：“能……陪我回去……”
郁七灵眸一动，她明白少年的意思，他想去瞧瞧他亲人的尸骸。
可是，那些人来势如此凶猛又怎能留下尸骸？
估摸着早就毁尸灭迹了吧！
可是郁七猜错了。
昨夜官道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听人说官府很快就介入了调查。那些遇害人的尸骸也被送往了暮阳……
·
“你，要做什么？”
隔了几日，暮阳城门口，郁七拦下了那几日不曾说话，只顾着日夜赶路的少年。
往日那谈笑风声的少年，如今形容枯槁，邋遢的不成样子，面色也同失去了血色一般，认人见了都不禁惋惜。
郁七见他的目光落在城门口的某处，眸光一动。
“你想去认回他们？”郁七皱眉道，“不行。”
她偏头望向远方天际里的流云，有些不忍地说道：“忘了吧……这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的。”
少年猛地望向郁七，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染上了鲜红。
郁七摇摇头，冷声道：“你没有听到吗？那个死去的是朝中重臣，可那些杀他的人呢？官府里说是鲜卑来的人，还遗留下了鲜卑的匕首？简直荒唐！我分明听到那为首的人说一口的汉话！这是个阴谋……”
就单凭这一点，她就知道这件事情无比复杂，他们绝不该涉足，总之钱伯他们的尸骸是认不回来了的，或者他们可以想想去乱葬岗趁人不注意将钱伯他们的尸骸抬回来……
郁七上前拽住少年的臂膀，轻声说道“我不懂那么多，我只知道，我要将你送到你亲戚那里。故人已矣，你应该带着亲人们的期望好好活着，而不是这般莽撞！”
少年呆呆地站在那处，凝着郁七的鲜红双目，陡然间，泪如雨下。
故人已矣……
可是，他犹记得，似乎是昨日那钱家哥哥还在坐在他身旁他念一句，小萝卜头似的他跟着念着一句，“有兔爰爰，雉离于罗……”
也似乎是昨日，钱伯还在教他用算盘，落棋子……可是今天呢，那些亲人都躺在城门下面，而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他若是不去，他们都要被丢到乱葬岗去，最终成为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少年袖中的手猛地握紧，那恨意让他的指甲深入肉中，今日的仇怨他会铭记一生的，那些杀掉钱伯的人，他不会放过，钱家哥哥，也不会让他枉死！
“进城。”少年淡声说道，那眉目一瞬清明睿智。
郁七讶了一下，她想问怎么进，那通牒不都是不能用了吗？钱家的人都已经死了，死人的通牒还怎么用？
“喂……”郁七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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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堤处杨柳拂风，不远处的榴林里，榴花开得正好，翠绿与火红交相映衬，给暮阳的风景陡添一笔浓墨重彩……
郁七的目光从长堤杨柳，到似火榴林，再到人来人往的街市，最终落到坐在自己对桌的少年身上。
郁七眯眼，也不过数日，他就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少年不是钱伯的儿子吧？也不知他用的是谁的通牒……反正，如今他们如今坐在暮阳城街肆的茶摊上，略带感伤的用着大碗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