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拂晓之时。街中穿梭的执甲士兵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裕昌城。一队队手举着火把的士兵犹如无数条火龙在城中盘旋一般。
几乎是裕昌城驻扎的所有士兵全部都动员了起来,走街串巷的巡逻,遇到路上的行人一律被抓了起来。就差挨家挨户的搜查了。
当然这样寂静的夜晚,除了打更的更夫,路上哪还有行人。城门紧闭,每个城门处也都驻守着原本好几倍的兵力。
整个裕昌城可谓是水泄不通。
直到天亮,除了撤回了一部分士兵以外,还有一些小队,十人一组的在街中巡逻。
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撒荣军驻守裕昌城的黄将军父子被人枭首于床榻之上。首级挂在西城门之上。
那黄公子的妾室醒转后,发现边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吓的惊呼出声,才让家中的兵丁知道出了事了。管家见事态严重,要去禀报黄将军,却发现,黄将军的首级也被人砍了去。
裕昌城副将得知消息后,集合所有士兵,满城搜查,在西城门找到了黄将军父子首级。要说这副将在心中可谓是高兴了许久,因此只是派人巡查,却没有安排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封闭城门,也只是做给人家看看的。
天一亮就派人马不停蹄的赶往撒荣城将此事禀报于撒荣军大统领定夺。
当这个消息在裕昌城传开来之后,不少百姓都在心中庆祝,奔走相告。特别是黄公子房间墙上那八个血字“天不法人自有人罚”被人当成警世醒言一般相互传颂。
由此可见,黄将军父子在这裕昌城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了,百姓对他们的仇恨程度可见一斑了。要不是受慑于撒荣军,估计全城的百姓要燃放鞭炮以示庆祝了吧!
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和实施者的柳逸尘,从睡梦中醒来,依旧魂不守舍的自言自语。
王德财走过去,拍了拍柳逸尘的肩膀,安慰道:“孩子没事了,恶人已经死了,百姓也乐见此事,你也为那个姐姐的一家报仇了,你应该开心一点。”
柳逸尘听闻此言,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德叔,我杀人了,还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王德财轻拍着柳逸尘的后背,说道:“傻孩子,他们都是恶人,也是该死,不必自责。如果觉得心中不快,我们今晚将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发放下去。”
“德叔,你是说你昨晚拿回来不少财物?”柳逸尘惊讶的问道。
王德财笑了笑,开玩笑这说道:“不是你叫我要将黄家洗劫一空吗?”然后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拿出好大一个背囊,解开背囊,里面散落着的都是金银细软,仅仅是金锭银锭就有数十之多。
王德财收拾了一下背囊,再次将它放进了床底,郁闷的说道:“这些金银细软虽然多,但是给这全城百姓怎么分呢?一家一样也不够分啊,再说,全城那么多户人家,送完了也得累死我们了。”
“德叔,这个简单,裕昌城二十八坊,我们将这些东西分成二十八份,晚上送到每个坊正家中,并且附上纸条,让坊正代我们分发下去就行了。”柳逸尘还未从杀人的梦魇中完全的醒转过来,只是淡漠的说道。
王德财牵引着柳逸尘的思维问道:“那纸条上应当写些什么?”
柳逸尘走到桌案边,拿起笔墨,在纸上写下几个中规中矩的楷体字,“赏善罚恶,分发坊民,如有贪墨,如黄氏父子。”
“好,如此那些坊正应当不敢贪墨这些钱财,你这臭小子,关键时刻,脑子就是好用哈!”王德财看着柳逸尘写下的字,一拍手笑着说道。
柳逸尘并没有理会王德财的夸奖,淡淡的问道:“德叔,今日裕昌城中情形如何?”
“寅时中刻起,估计全城的士兵全部动员了起来,当下几个城门都已经封闭了,其他情形,我也不得而知了。”王德财回答道。
“他们怎么没有上来搜查?”
“傻啊,正将死了,副将掌兵,既然没有上来搜查,说明那副将和姓黄的不是一路人了,巡查和封锁城门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吧!我们杀了黄氏父子,对于副将来说,给他清理了一块绊脚石,说不定人家还在心底感激我们呢!”
正如王德财所说,正将死了,副将掌兵。而这副将不仅是暂时掌兵,连黄家都去搜刮了一番。
然而翻箱倒柜了一上午,搜刮到的金银细软竟然不足五十两白银的价值。这一来可是气坏了副将。在原本黄将军睡的主卧里,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的墙壁上,副将发现“莫伸手”的字样。
“莫伸手”这个名字,对于副将来说并不陌生,江湖中谁人不知这怪盗“莫伸手”,只是这一次,也算是彻底激怒了这个副将。“你杀人,我要感激你,我也不反对你窃取他们黄家的财物,但是你他么的雁过拔毛,一点都不给老子留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副将心中骂道。
“来人,召集所有校尉,正厅议事。”副将吼叫着道。
一炷香之后,裕昌城所有校尉集中在刺史府正厅。
“本将在黄将军卧室中发现‘莫伸手’字样,看来黄将军之死与这个江湖怪盗莫伸手脱不了干系,现在我命令,全城搜捕,特别是客栈、饭馆等一些外来人集中的地方要作为重点搜查。所有外来人员全部给我缉拿起来,揪出莫伸手。”
所有校尉站起身,拱手领命。
接下来,整个裕昌城被驻守的撒荣军弄的鸡犬不宁。副将的目的是为了捉拿莫伸手。而落实到普通士兵的手上,却又是另一番情景。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够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机会,反正出了事上面有人顶着,怕啥。抱着这种想法,不少士兵借着搜查嫌犯的理由,干起了吃拿卡要、巧取豪夺的勾当。
对于副将口中说的外地人,如果被士兵定性为外地人,打发一些银两,就会被放过,如果一毛不拔,对不起绑缚上绳索先去蹲监吧。
不到午时,裕昌州府大牢里就被塞满了“外地人”,到后来没办法,就像串蚂蚱一样,十多人一队一根绳子绑缚着双手串在一起,蹲在州府大门外的空地上。
这一行动彻底的震动了整个裕昌城。这哪是军队,分明就是一群巧取豪夺的土匪。
王德财和柳逸尘叔侄二人,悄悄地递给搜查士兵一锭银子,轻松的过了关。
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喜悦之情。柳逸尘愤怒的说道:“这简直就是一群土匪。这个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傻孩子,人各有命,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此地不宜久留,今晚分派好银两,我们立马转移。相信撒荣军上层将领到来后,事态也能平静下来。既然他们已经知道莫伸手了,我们在下一个地方干一票,留下记号,这边的搜查就会结束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可怜这些裕昌城的百姓了。”柳逸尘叹息的说道。
喧闹的一天,在裕昌城鸡飞狗跳中度过了。随着夜幕的来临,与白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喧闹的动静没有了,但是不少家庭哀鸿一片,有的家庭仅剩的几块铜板都被洗劫一空,有的家庭中有人被当做“外地人”抓走了。如此,对原本贫困的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一般。
随着夜的低垂,裕昌城也归于宁静。只有偶尔穿行而过的巡逻队举着火把会带来一些动静。
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在这黑幕之中,两个人影穿梭在屋顶之上,身轻如燕,没有一点响动。
两个时辰之后,在军营重地,两个人影交汇在一起,躲避了层层巡逻,进了将军帐,一把匕首插在沉睡的副将耳旁,旁边放着一封书信。
做好这一切,两个人离开了军营,爬上城墙,离开了裕昌城。
无论这个夜晚,人们做过什么,黎明之后,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
副将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被耳畔的匕首,吓出一身冷汗。忍住难以平静的心跳,拔下匕首,发现旁边有一封书信,轻轻的打开书信,阅览之后才放下心来。
“裕昌城中,百姓苦楚,今分发钱财与裕昌百姓,尔若敢于搜刮,下一次匕首将会插在别的地方,望尔慎重待之。”
副将穿好衣服,对着护卫命令道:“传我将令吩咐下去,莫伸手已经逃离裕昌城了,将那些抓捕的人全部放掉,全城搜查即刻停止。”
护卫领命而去,副将不觉擦拭了一下额头,到现在还是惊恐不已。不禁在心中忖道:“幸亏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否则,黄氏父子就是前车之鉴了。这莫伸手也真是了得,层层防护的军事重地,居然无声无息的来去自如。”
裕昌城二十八坊,每个坊正在起床后,都发现床头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个包裹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赏善罚恶,分发坊民,如有贪墨,如黄氏父子。”
坊正打开包裹,不得了,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宝贝,人有几个不是贪婪的,望着眼前这些价值连城的财富,第一想法莫不是“如果都属于自己的就好了。”然而这天下没有那么多如果。旁边那张纸条无外乎一把匕首插在他们的心中,“如有贪墨,如黄氏父子”谁敢贪墨?君不见平常嚣张跋扈的黄氏父子,不是轻易的被人摘了脑袋,自己一个坊正而已,手无缚鸡之力,贪墨这些钱财,恐怕也是有命拿,没命花吧。
如此,裕昌城的形势一日三变。被抓捕的人员放了回来,坊正给每一户人家都发放了足够一家人吃饱喝足一年的钱财。就连满城巡逻的士兵也都撤了回去。
这一天对于裕昌城的百姓来说,不亚于过了个新年。几乎每一家人都赶往市集上,买回来一些食料,好好的吃了一顿不比过年差的饭食。
百姓总是这么良善的,在这样的年代,一顿饱饭竟然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莫伸手”三个字在裕昌百姓心中如神圣一般。不少家庭还给“莫伸手”立了长生牌位。
而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人,已经连夜兼程的到了八十多里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