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一老一少,马不停蹄长途奔袭,终于来到了古镇。空旷的街头,不像京都的长街,一到黑夜伸手可是不见五指的,甚至连一家客栈也看不到。那少年跳下马背,挨家挨户敲门,不是里面传来骂声,就是楼阁上丢了什么东西下来。可怜那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爬上了马背。
“丹儿!别担心!师父在这里还有一个老朋友。”老者指向前方,只见漆黑的西角,被刚刚钻出乌云的月光微微照亮。一幕银光倾泻在那片燕檐上,特别得显眼。那院红墙边,微微弱弱的光亮像游走在暗夜的幽魂,有些颤颤巍巍的。只是院墙的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大概是因为他们都熟睡了的原故?老者面色疑重,叹了口气般说道:“我们去那看看!”
“呜……”
……
循声望去,隐约间见到一个黑影垂死般地向前蠕动,微弱的声音大概是从那传过来的。那黑影看上去受了重伤,幼小的身躯想爬又爬不起来。少年“吁吁”几声赶着马朝前靠近。
“是个孩子!”矫健的身影跳下,一把抱起孩子说道:“别怕,哥哥是来救你的。”说完,孩子嘴里喃喃着什么昏死过去。只见他的嘴角一口一口还在吐着鲜血。
“看来这孩子伤得不轻!快给他服下!”老者在一旁催促,从怀里掏出一颗保命丹。
少年连忙趁孩子张嘴吐血的那刻,把丹药送进了他的嘴里。不一会儿,那药似乎起了效果。老者跟随着跳下马,双手托住孩子幼小的双臂,目光凝视着:只见他白晰的脸色中掺杂着一丝干白,只穿了一件绸缎中衣,半身一件快烂掉的中裤,料子也是棉褥的。只是那双染满鲜血的小脚,像脱了臼一样毫无力气。不一会儿,他才说:“在这个北川偏僻的小镇,能有孩子的衣着用上绸缎,绝非一般人家的小孩。依为师看,来这小孩的来历绝非寻常。”
“嗯!”少年点点头。
“你先把他抱上,等下我们去找常威镖局看看。”说完,二人向西街一路行去。
西街的常威镖局,矗立在古镇的一座山崖前,前面一条护院的小渠沟,僻静而幽暗,一条小道连接镇子里唯一一条长街。老者和少年骑着马匹来来到大院跟前,只见外门幽闭,里面悄无声息。这完全出乎老者的意料。多少年前,常威镖局不仅是门庭若市,琼楼碧玉,灯火璀灿,还让整个宅院夜不熄灯。如今,看到的却是闭门锁户。
少年站在红漆大门边,用力拍门,喊道:“有人吗?有……”惊愕地望着门内的人。原来是一个穿着红霓裳的女子推开了房门,只见她妩媚一笑,一边扭腰肢欠身说道:“请问您是?”
天呐!她真是美极了,妩媚娇弱的身躯微躬,小小的琼鼻若覆玉脂,一双眼眸深遂得看不到底似的,连那些幽黑的睫毛都像沾上了雨露般清沏,小巧红润的樱桃小嘴微微若启,连说话也吐着一阵清淡淡的香味,只是那一身腥红的霓裳,有点耀眼,脸上厚妆浓抹得有些不太协调。少年才出远门,还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几乎被看得目瞪口呆,脸上一片红通。
“傻小子!还不回答姑娘的话!”老者气愤地敲了一下他的头。
“哦!”这才反应过来,却还是呆呆的望着。
老者这才说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突然“卟哧”一笑,“原来是二个道士,一老一少。”大概是说给谁听的一般,故意放大了声音,和刚才娇羞妩媚的弱女子完全判若二人。笑完,这才回道:“奴家叫红枫,是这里暂时管事的。”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双手合十作揖道:“小道,全丹。见过红枫姑娘。”
老者听那红枫姑娘说是这里管事的,坍塌的眉头更加深皱了。
于是缓缓说道:“贫道乃清修,曾跟镖局教头扎木氏深交,特来此地借宿,望姑娘引见一下。”
那红枫女子神色有些异样,突然掩面而泣,一边“呜——”哭着,一边抹泪说道:“道长,您来迟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镖局总教头带着家眷早已离开这里了。”
“哪儿?”少年瞥眼。
“这个啊?你自个去问吧!不过看在你是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天气又这么晚了,奴家便告诉你,那镖局总教头一家搬到北街去了。”
“北街?”清修云袖轻颤,有些不太相信这女子信口而言,忙问:“那现在这大宅院呢?”
“您进去看看!这不就知道了?”说完把门完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
清修道长拂袖,身上隐约散发一股天罡正气,少年跟在身后,左顾右盼。
远远望去,不见了正院宅门前二头石狮子,反而庭院杂草众生,树木林立相接,偶尔传来一股桂花的香味。只有低矮的偏房中,略见暗黄的灯影微微颤动。只见其中一个厢房门开了,另一个上了年龄的女子出来迎接。就在这里,少年感觉身后传来奇袭一股香味。双腿有些发软一般,正待他张嘴喊道:“师……”背后寒风奇袭而来,若有只蚊子般在他后颈上叮了一下,整个人瞬间麻木地倒在了地上。
那开门的妇人,浓装淡抹,有些妩媚妖艳依在门边,身形娇小婀娜。大概也四十多岁样子,身上披着件红色罗裙,凝视的眸目里突然疾射一股寒光。
不待清修拔杖,那颗银针早已破空而来。
只见他不慌不忙,手中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一个石片,朝那银针飞来的方向激撞过去。“叮——”甚是阅耳的清脆声。
“啊!”红衣妇人被撞掉银针而去的石块击中,惨叫一声。
“老妖婆!拿命来!”清修几步跨过,就想要了结他的性命。杖指着这个熟悉而又痛恨的面孔,只是这个面孔在二十年后变得更加丑陋,更加可憎。
她竟然……
清修不敢往下想……
这张面孔,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便一腔怒火。二十年前,他还是常威镖局的副教头,也是大宅院的二当家,人称铁雄狮良风,和扎木氏为同生异父兄弟。那一年,大哥娶了一个红裘的女人,十五六岁出头,身形娇小婀娜。因为红裘出身青楼烟花之地,家族里除了母亲同意之外,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以及他们的父亲都齐声反对。扎木氏处于无奈,只好给她在偏僻的民居安置了间房,并且隔三差五去看她。扎木良风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己的哥哥这样冷落嫂子,便私自带上一包银两来到红裘住的地方。那日红裘刚好推开房门在门前的竹篙边凉衣裳,扎木良风的闯入,无疑给这个女人带来了仇视。铁雄狮劝红裘离开这儿,随手把一包银子扔在地上,说是给她的补偿,否则将对她不客气。红裘先是一惊,知道扎木氏快要回来了,便心中暗暗施计,假装双腿发软,撑扶着竹篙有些颤抖说道:“铁雄狮!红裘有些晕!如你能扶我到隔壁的郎中去看病吗,明日我便答应弟弟从此离开古镇,不再回来。”扎木良风信以为真,刚一上去扶她,那红裘便跌进了他的怀中,喊道:“救命——”他拼命推了推,无奈那红裘疯了一般紧紧地抱住了他。扎木氏刚好就回来了,一见弟弟扎木良风对自己的小甜蜜图谋不轨,那是火冒得三丈高。拨剑就要刺死弟弟良风。良风也不跟自己的哥哥计较,他知道是小妖精的诡计,一声不吭逃了出来。想来想去,铁雄狮咽不下这口气,到了深夜,来到小妖精的房前点燃了一把火。也正是这把火,把扎木氏的怒火点到了极点。第二天,扎木氏竟然当着众长辈的面宣布将铁雄狮逐出家门。悲愤之下,他并没有怪自己的哥哥。因为他心里明白,没有小妖精的出现,他们兄弟俩也不会反目成仇,自己的兄长更不会赶他出家门。年轻的扎木良风想想,也便咽了这口气,但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悲凉之下,不得不去九龙山清风冠,做了一个道士。
清修回忆往昔,忍不住落下一股泪水。此时受伤的老妖婆,面目紧闭,痛得双臂发抖,嘴角鲜血直流。当年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等着今天来领死的。他只是奇怪当年那一把火为什么没把她烧死,到如今留着这么一个祸害。还不知道她把大哥一家怎么样了?正疑惑着,才发现那股奇香越来越浓。正要转身,背后几道疾针袭来。只见他仓促地一跃,飞身朝那红枫妇人点去,却还是迟了一步,手臂像是被什么击中,迅速传遍了全身。红枫倒在地上,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老道。
只见他跌跌撞走了几步,终于倒在了地上,远远地看见徒儿,紧紧抱怀着的孩子睡得正香。突然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感觉全身一阵麻酥。
月夜,院内树影婆挲,像移动的鬼魅般。清修道长,全丹,红枫,红裘,除了熟睡的小孩,他们一旦恢复了生机,就可能向另一方发出剧烈的攻击。只可惜,他们不是受了重伤,就是被点了穴,或者是中了红枫的毒药。还好这毒药不算毒,清修几经运气,才算把那毒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