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安邑人士,姓魏氏,讳无忌,字明德。父早故,尝闻为燕山神人。其母赵氏,偶梦天人驾九龙之辇,奉子而至。时天光五彩,地涌清泉,俄而有孕,遂产高祖。”
“高祖少有勇力,性聪敏,美须眉,宽仁义气,好击剑之技。日与游侠儿击剑于道左,岁伤乡民十数人,邻里恶之,乃呼高祖‘技击儿’。弗悦,曰:‘当今天下,世道昏暗,好男儿当习武艺,方惩平生大志。乡民竖子,不足与谋。’”
“及壮,乃走,母琸劝之,弗听,曰:‘儿当建大功业,方奉孝于前,不使小人鄙之。’”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坐在“墨香”公司安排送他回家的轿车上,宫逸轩从统一配发的芥子袋中拿出巨量资料中的一本,封面上印着宋体的《燕书》二字。书籍厚重,少说有一本新华字典的分量。
只看了个开头,他便觉得头大起来。宫逸轩生前不是什么国学爱好者,对古文之类并没有深入的研究。这种纯文言的资料虽然能看懂,但确实要费劲许多。
“这么大个公司,就不能来点翻译?”宫逸轩自言自语道。
却未曾想,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司机突然开口道:“小哥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公司啊,大老板们可都是文化人,读白话多掉架子?正所谓上行下效,这时间久了啊,咱们这些当下属的,也就习惯了。”
“没想到还是公司文化?好吧,我服了。”一点无奈自心中生出,宫逸轩可不是什么喜欢对抗体制或集体的人,既然大家都是这样,自己也只能接受。
随意将手中的印刷版书籍向后翻了两页,发现依然是“燕高祖”的一些内容。
“咸通九年,高祖应徭役,至盐城修造。夏,复大旱,燕地并河洛飞蝗。燕北流民集于城郭,炊者不及析骨,食者不遑易子。盐城兵无饷,乃变,杀官吏校尉十余人,诛粮商三人,得米粮计十万石。盐城将主彭连虎,举旗反卫,自号‘虎王’,义军诸统领咸畏服之。”
“虎王尝闻高祖有勇力,性豁达,乃亲往邀之,曰:‘吾素闻弟高义,燕北壮士,多有欲附左右者,今兄起兵,愿以弟为尊,可乎?’左右闻之,惊曰:‘王上且住,吾等起兵,乃敬王上,若以魏家子为尊,吾等从此逝矣。’虎王怒,曰:‘吾等鄙薄,不如无忌远矣,岂可窃据首位,置五万义士性命于无物哉?’左右乃退。”
“高祖弗受,虎王三让之。高祖曰:‘彭兄高义,弟大羞,岂敢居兄之上。兄勿多言,乃陷弟于不义者哉?若然,吾当死于此。’”
宫逸轩读到这段,忍不住长叹一声,心道:“这些写皇帝的史书啊,永远都是伟光正、高大全,就不能有点新思路?”
先前听肖执事提到,除了一些特点明晰的世界,诸天万界大都没有特定的名字,但是为了方便书面记录和交流,仅使用编号又不直观。因此,当一个世界出现“世界之子”的时候,持有该世界的组织或个人便会给这个世界起一个类似小说或传奇的名字。
因为在他们看来,每一个世界之子的经历,其实都是一段传奇故事。直到下一位世界之子出现,这个世界的“代号”都不会改变。比如这一次的《燕歌行》世界便是如此,据说起名者就是林徽因。
先前宫逸轩还思考过为什么要用《燕歌行》这个名字,如今看了肖执事重点要求阅读的“当朝”史书,他这才明悟。原来性质非常简单,目标宇宙虽然广阔,但是核心之地,也就是附体后的必由之地,就是这个大燕朝为主导的区域。而无论是世界之子,还是他自己,他们的“故事”,也必将在这个朝代的框架下进行。
随意翻阅了一会儿《燕书》,宫逸轩注意到车速减慢,轿车已经拐入了自己租住的社区,心头一动,便将资料收入芥子袋。
引着司机在自家楼下停车,宫逸轩匆匆与其告别,一个箭步跳下车,完全不在意周围鬼邻居们的指指点点,飞速钻入单元门。
司机对宫逸轩的举动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哼着小调,一踩油门,仿佛灵车般的豪华轿车便悄无声息的启动离开。
跑到三楼,宫逸轩以最快的速度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见到一抹倩影依然如故,同他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关好门,随手打理了一路的风尘,宫逸轩突然发觉,在李韶音面前,自己会下意识地整理仪容,不免失笑。
而李韶音如同早晨一样,一言不发的坐在床前,除了宫逸轩进门时偏了一下头,便再没有了其他反应。
对于这种状况,宫逸轩除了无奈,其实已经适应。厉鬼因为先天不足,虽有鬼体,却神志不清,一点真灵多数为怨气所蒙蔽。宫逸轩已经决定,待自己从“墨香”拿到第一笔收入,就将李韶音送到白求恩那里,让这个洋郎中给看看,能否通过什么方式祛除怨气。
李韶音的症状其实并不稀少,每年都有不少厉鬼冤魂进入阴间,对于祛除怨气的方法,阴间也多有研究。虽然颇为困难,但是并不像宫逸轩自己的问题那样难以解决。
走到床前,伸手拍了拍李韶音的脑袋,后者本能般的眯了眯眼睛,似乎很受用的样子。宫逸轩笑了笑,随口问道:“今天吃了多少?知道厉鬼能吃,但是没想到这么能吃。”
他根本没有指望过李韶音的回答,问完了这话,自己便从床头柜上拿起白求恩赠送的布袋,掂了掂,发现分量并没有减轻太多。
本不想再去数一遍,但是考虑到自己明天可能要离家几天,还是尽量明确李韶音一日的饭量,这才好早做安排。
宫逸轩想到此节,觉得确实应该做一些规划,便一屁股坐到李韶音旁边,摊开布袋,将剩下的冥晶一颗一颗拿出袋子。
“一、二、三。。。。。。十五、十六。。。。。。”正数到十六,宫逸轩突然发觉左臂一凉,一只冰冷却柔软的小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一会儿再陪你玩。”宫逸轩笑道。
回头看到抓住自己的李韶音,看着她那双无神的眸子中似乎有极细微的情绪飘过,但是那一闪而逝的光泽根本无法追寻,令宫逸轩有种是否是错觉的疑惑。
抓住宫逸轩左臂的小手却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用力。厉鬼极阴,又是怨气的宿体。此时,因为一些情绪的波动,李韶音体内的阴气开始逸散出来。宫逸轩只觉左臂突然冰冷刺骨,宛如极地的寒风,直直灌入宫逸轩体内。
宫逸轩乃是阳魂,哪能经得住如此数量的阴气入体,登时就有种即将被冻结的错觉,左臂的鬼体瞬间漆黑,体内混乱剑元力受到刺激,剑气穿梭,似要将他的鬼体刺成筛子。
“停!”咬紧牙关,宫逸轩的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音还未成型,便被剧烈的痛苦打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的整个左臂已经变黑,而旁边的李韶音,周身灰黑色怨气升腾,怨气云雾缭绕中,有凄厉惨叫声充斥于耳,幽怨、阴毒、凄婉,这声音似乎能侵染神魂,将闻声者化作同类。
看着已经完全被怨气所笼罩的李韶音,宫逸轩虽然痛苦,内心却不再惶恐,甚至一抹悲切出现在他那疼的近乎扭曲的脸庞上。
“怎么就忘了厉鬼的杀性呢?”宫逸轩懊恼的想着,“我是要死了吗?可是为什么不害怕了?或者说,死过一次以后,已经不在乎了?我为什么不怨恨呢?是对她有情吗?不对,我们才认识一天,怎么可能有情?那是同情吗?怜悯吗?谁知道呢,或许也真是有情吧。”
思维逐渐陷入混沌,宫逸轩却没有恐惧之感,反而盯着怨气云雾中那道模糊的窈窕身影,心中胡思乱想着。
突然,一点琉璃青光遍照己身,有青色莲台缓缓绽放,十二片莲叶舒展,托起宫逸轩元神核心中一点真灵,直出顶门。后有无量青光照耀,涤荡己身,瞬息之间怨气溃散,剑元力归拢收束,李韶音周身怨气更是一触即溃,复现出她那苍白娇弱的身姿。
残剑抖动,似有破体之兆,剑锋扭转,竟直指李韶音!
宫逸轩正自享受无量青光照耀,全身温暖清宁,此时察觉到残剑变化,脸色狂变,大叫一声喝道:“剑兄且慢!”
怎知话音未落,残剑已经自行祭出,断刃向外,化作一缕青芒,周身虚幻星河显化,如同时间的长河缓缓流淌。而这一剑,仿佛从过去斩出,直入宇宙万物的终结之点,虚幻飘渺,缺乏真实之意。
李韶音身为厉鬼,仅从实力来看,恐怕不弱于寻常的巅峰鬼兵。可是如今面对着占满过去未来,斩向终结的一剑,竟然完全无法动弹。
直到剑锋及体,宫逸轩话音方才落下,至此,时间其实也仅是一个念头的工夫!眼见断刃便要刺入李韶音眉心,虚幻星河忽然消失,那缕青芒一抖,忽悠消散,重回宫逸轩体内。
危机解除,宫逸轩才长嘘了一口气,内心后怕不已。见李韶音呆愣,他赶忙拉起她,细细打量一番,发现她又回复了先前的清冷沉寂,外表看来当真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但又突然疑惑李韶音方才为何会怨气失控,引得残剑应激护主,不由得有些困扰。
正在这时,李韶音那宛若清泉流淌的声音突然传来,依然是很短的几个字,“吃的少。”
“什么?”宫逸轩下意识地反问道。
李韶音这回没有让宫逸轩多等,很快的再度开口,“五颗,吃的少。”
宫逸轩的手一僵,方才变故之中依然紧握在手中的布袋滑落在地,几颗冥晶滚出,遗落在脚下。
许久许久,直到宫逸轩觉得酸楚的内心稍稍平静,努力摆出一副慈祥亲切的神情,如同哄小孩儿一般轻轻抚摸着李韶音的头顶,缓声道:“五颗算什么,吃,放开了吃。我跟你说,我老婆就不能这么小家子气,冥晶这东西,咱吃一颗扔一颗。别说吃五颗了,就是五十颗五百颗,你老公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李韶音必然无法理解宫逸轩的意思,但是她透出怨气包裹的一点灵光便如同小孩一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宫逸轩的善意。
一丝笑意首次出现在李韶音冷漠木然的脸颊上,那满室生光般的美,一把攥住了宫逸轩的心神,久久不能忘怀。
“一定!一定要变强!”宫逸轩自言自语着毫无意义的话,坚定的从腰间芥子袋中取出林徽因交给他的玉牌。
玉牌表面素净,除了一些古朴斑驳的花纹,再没有其他装饰。按照林徽因的指导,宫逸轩将玉牌贴于眉心,神识探入,顿觉周围一暗,鬼体似乎穿透无穷虚空,直到一处飘渺所在。
一柄太古神剑直插天际,周边白云缭绕,无定无形,气息高渺空旷,明明能够“看”到,却完全无法感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