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能厚此薄彼,信寄去昆明的时候,我人已经坐在了葛家的大厅里。打扫的阿姨告诉我,书房里有客人在,要我先等一等,我就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着那架落地钟摆来摆去。
就这么一发呆,还真让我瞧出奇怪的东西来了。葛正良背景强大,家产丰厚,又是目前SH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家中的装饰也未免太……太寒酸了吧!说的好听点叫简约风格,说的不好听点像是家徒四壁用来形容还挺贴切的。
除了一整套皮革沙发和红木家具,可能吧台上放着几瓶酒,茶几上摆了盆水仙,那些必须的坐地灯什么的不说,就几乎没什么东西了。什么古玩字画、上品瓷器、一般富豪用来体现身价的什么金铸的财神之类的东西统统没有。如果不是我知道这是一个大老板的家里,我会以为这里住着一位清廉的高官。然而仔细观察下来,却又发觉出另一种味道来。像是在易家,父亲总习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报纸看完了会随手放在茶几上或者沙发旁的电话机桌子上。或者是看报纸的时候会不自觉端着茶水来喝,地毯上的固定位置会有茶渍。而葛正良的客厅说是一本正经都不为过,茶几上干干净净,地毯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再看打扫的人,前后走动不小心碰走了地上的落地灯,总是会退回来把灯挪正。一次两次可能是为了好看,可是次次都这样就很奇怪了,偏差一点,旁人又看不见,没必要这么执着。但是这些都还不算,有一个什么感觉一直都想不起来。
就在我苦思冥想想不出来是什么的时候,葛正良终于从书房中出来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葛正良也甚是意外,他很少见我这么早上门拜访的。
“有点事想和你说一下。”我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莫凌浚点了点头,心里纳罕,这不是还有一位更早的么!
两人的神色都带着一丝疑惑,前后下来不过间隔几秒,身体靠的很近,说明他们互相信任。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这么一个结果,而后莫凌浚的手勾走了我的注意力,他的食指微微弯曲,两边都是如此,且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似乎是注意到我的注视,他微微瑟缩了一下,手就从我视线中移开,我依稀看到了几道新旧不一的伤疤。
直到,两个人坐在我面前,我都没能回过神来。怎么往常就没有多注意,这个莫凌浚肯定不是一般商人,就连葛正良也是,他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身份。我还以为我们已经交好,互相之间有了一定信任的基础,可现在想想,好似是我有了什么想法都告诉他们,他们一般给了我结果,却从来没有告诉我过程,我以为的无所不能,其实是他们另有途径吧!
一只大手在我面前一晃而过,我奇怪的抬起头来。
“在想什么呢?坐着发呆!”葛正良放下一杯燕麦茶说道。整个人倚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自己的燕麦茶,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莫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
我鬼使神差的又去注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很修长,奶茶白的皮肤根骨分明,好看的紧,只是与许多特征和莫凌浚一样。一个猜测突然冒上心头,然而我发现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质问。
“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吧!”我拍了拍脑袋,收拾了思绪,把注意力移到正事上。
“你们是不是和共党那边有什么固定联系啊?”我想着他们能把物资弄过去,肯定是要有中间人接头的,因此这个问题不过是随口一问,可我没想到两个人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葛正良直接坐直了身体不发一言,莫凌浚本来专注茶杯里的视线以一种诡谲的角度瞟向我,似乎我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当之处。
“怎么啦?这次的物资不是你们找人送进去的吗?肯定有接头的人吧,我没说错什么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我这句话说出去的一瞬间,他们两个脸部的线条瞬间变柔和,空气中的凝滞也消散的无影无踪。我的心里一时飘过无数个ORZ……看他们这反应,刚才我的猜测完全变得有可能,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危险,还是快点把话说完快点回家,快点离开SH吧!
“你们不用紧张,我就是说两句话。”
……
为什么感觉说完这句话后,我自己更紧张了呢!
“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我小时候特别害怕虫子,可是我表哥特别坏,总是抓各种各样的虫子来吓唬我……”对不起了表哥,反正你也不知道,先借我来编故事吧!
“有一次我被他抓来的一只大蜜蜂蜇伤了,哭了很久,我娘呢就安慰我说不要哭,被欺负了就要狠狠欺负回去,下次别人才不回把我当软柿子捏。之后呢,我娘带着我也去抓了很多蜜蜂,全放在一个不透明的瓶子里。我就拿着瓶子去找我表哥,骗他里面是糖果,然后……”我对他们做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就是那次之后,我表哥就不敢再捉弄我了。我觉得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如果人软弱可欺,那么没人会心疼你。如果人懂得反击,那么再想下黑手的人就会忌惮。日国侵略中华的目标是不会变的,国共合作在人数上绝对碾压他们,但是倘若日国采用一些……丧心病狂到你无法想象的手段来对付国人的时候,一切就都是未知数。战争难免会有所牺牲,但能够避免牺牲才是最大的胜利,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们能跟共党那边说一声,做好战争的准备并不只是武器装备或粮食,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
“等等,你先让我理一下,你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一个意思,你希望共党多做战前准备,而且这个准备不是寻常的那些?”莫凌浚揉了揉眉头,一边伸手止住我的话头一边阐述。
我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就像我写给曾郁的信里写的那些,什么防毒面具……
“我听你的口气,好像很笃定共党需要这些准备?”莫凌浚显然不能理解这个事情。
“不止共党,革命军(国民政府)也需要,我已经写信提醒曾郁了。”我以为他理解错误,以为我说这个是在贬低共党实力不如革命军,所以我特地又解释了一句。
这下两个人的表情更耐人寻味了。
葛正良顾自点了点头,抬起下巴看过来,脸上隐隐有些期待,“那么你说说看,除了武器装备、药品、粮食,还有什么是需要另外准备的。”
听他问到点子上了,我赶忙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都细说出来,说到后面已经完全不看两个人的表情,因为我怕看了就说不下去。
“你真是……”莫凌浚听着一个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外蹦,心里全是赞叹,这些东西怎么他们就没考虑到?他刚想继续追问,坐在沙发上的姑娘已经起身要走了。
莫凌浚跟着站了起来:“等等,你把话说明白啊?再多坐会儿啊?”
“不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相信你们一定会把话带到,共党会感谢你们的。”扬起笑脸回答过莫凌浚后,我把目光转向葛。
“今天也是顺便过来道别的,本以为会等过完年再走,但我爹惦记着我娘和我妹妹,希望能早一点过去,所以我们三天后就会上路。”
葛正良神色不明的站起来,略带意外的看过来:“这么着急吗?”
我浅笑:“说句不好听的,马上要打战了,能跑还是快点跑的好,就怕走完了跑不掉了,我又上不了战场,只能在心里默默支持了。”
“要的,要的,我先替共党谢谢你的建议,如果用得上的话,那一定会减少很多伤亡,这是件大好事,我会跟他们说是你的建议,这个你不必担心。”他略一踌躇,又再说道:“既然赶着走,东西一定要备好,SH的宅子要是可以的话,我会尽力帮你们保全下来,以后你们回来还能有地方落脚。三日后,我去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