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顶楼,是一间临街雅间,开阔的阳台上放着一张忘川火楠木雕成的木桌,桌上放了一壶产自北海的碧螺茶,这种生长在巨大海螺身上的茶叶十分稀少,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桌旁坐着一位身穿血红色锦袍的中年书生,桌子后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副行书作品。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作品的落款是三个字,秦时关。
中年书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前坪发生的一切。
他的面容清瘦,双目有神,右手中把玩着一块圆形的青色玉佩,左手放在桌面,轻轻敲打着火楠木桌面,他的十指干净而细长,指甲修剪的非常整齐,给人异常舒服的感受。
他的目光定格在前坪的三个少年身上,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但他的心思又不全在前坪的争斗之上,他像是一个丢失了玩具的小孩,想从这个纷杂的世界中找到他心爱的东西,街上嘈杂的声音,在此处却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声耳语,更显寂寥。
他孤独而清癯的身影,好像背负了整个大陆的忧患。
他身在局中,却更像个过客。
突然间,他的身躯微微一颤,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蓦然转过头,目光越过前坪,看向远处的官道。
与此同时,西巷口竹席店的门口,正编着竹席的老翁,手里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他睁开浑浊沧桑的眸子,朝官道的方向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编起了竹席。
……
官道的尽头,传来阵阵沉闷的蹄声,天机阁顶楼,火楠木桌面上的那杯清茶,荡起阵阵涟漪,一队荒兽骑兵逐渐进入阳关城的视线,灰色的荒兽洪流奔跑在官道上,身后狼烟滚滚,耀眼的黄金铠甲,在阳光下闪耀,倒影出阳关城民众狂热的面孔。
闻名天下的九部护国骑兵。
自“金土之乱”以来,为了清除各州郡乱党和风氏余孽,帝国设立“天之九部”,专门训练了一支由修行者组成的护国骑兵,这支军队时聚时散,游荡在帝国各州郡,进行着冷酷的镇压和杀戮,残暴地执行着帝国的意志。
他们的坐骑,是日行千里的荒兽,他们的武器,是堪比灵器的弯刀。
他们,为杀戮而生。
这是九部护国骑兵的前身,随着金土政权的逐步稳固,“天之九部”弱化了最初的作用,乾元630年,国相金神将这支军队改编为护国骑兵,驻扎于昆仑山脚,守卫中州。“天之九部”由昆仑山九大妖将之首陆吾掌管。
……
谢云帆回头,微眯着双眼,那一阵烟尘正在快速接近,他终于想起今天到天机阁前坪的目的了。
迎接昆仑圣使、八大妖将之首,陆吾。
再过半个月,六月初九,就是金族的传统节日“九商佳节”,对金族来说,这是异常重要的一天,这一天,所有出嫁或在外的金族女儿都要回家省亲,和自己的亲人团聚。
几天前早有书信送到谢府,昆仑圣使陆吾将于今日到达阳关城,护送祖母前往中州省亲。
谢云帆收剑,轻蔑地看着风谦谦,右手狠狠抹了一下脖子,露出一丝阴笑,转过身,朝着蹄声传来的方向肃容站立。
郝锷莘踱到风谦谦身旁,搀扶着虚弱而有点倔强的风谦谦,退到人群中。
京都来人,气势非凡,边陲小镇的居民们都开始好奇起来。
烟尘消散,仅仅三十人的骑兵,竟有如此威势,吵闹的前坪,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这些平日里剽悍无比的刁民竟也集体沉默不语,只有狰狞的荒兽不时发出“嗤嗤”的喷鼻声。
“天之九部”阴暗的传说和护国骑兵无双的气势,震慑了所有人。
……
“晚辈谢云帆,奉祖母之命,特来迎接陆伯伯到府!”谢云帆深揖及地。
气氛肃杀而庄严,好像这些杀人如麻的帝国机器此刻倒成为了慈航济世的圣人。
有人可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
“噗——”一声奇怪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种肃穆。
竟然是……放屁声。
“唰!”
众骑循着声音,整齐划一的望向风谦谦和郝锷莘站立的方向,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浓的杀机。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两人早已被剥皮锉骨!
郝锷莘淡定地扇着手,一边义愤填膺地转身盯着旁边一位大叔,忙不迭地远离大叔,成功地转移了视线。
风谦谦忍着笑,牵动了伤口,引起一阵阵痛。
那大叔满脸憋的通红,“不是……”,他想为自己说点什么,又看看周围肃杀的氛围,生生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然后第二个人笑了。
然后人群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
“大叔够意思!”郝锷莘悄声说道,朝大叔暗竖大拇指,随手塞给大叔几枚刚刚赢回来的金币,那大叔脸色瞬间化为惊喜。
刁民,就是刁民。
……
“贤侄免礼!”当先一人高坐荒兽之上,兽背上悬着一支巨大的狼牙棒,此人满脸虬髯,体格健硕,声如洪雷,仿佛对刚才的插曲充耳不闻。
一句话震地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陆吾,昆仑山九大妖将之首,昆仑圣使,灵域后期高手,金神最忠心且得力的一颗棋子。
陆吾随后从荒兽身上落下,众骑兵亦全部落地,以示敬意,毕竟这里是天机阁前坪,那巍峨矗立的三座榜碑上,有些名字代表着这世间的至尊。
噗嗤!
谢云帆骤然喷出一口鲜血,惊得众人轻呼一声,他目光阴鸷,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而狡黠的冷笑。
陆吾快步上前,扶起谢云帆,惊问:“何人将贤侄伤得如此之重!”
“启禀大人,打伤公子的,就是这两人!”谢家这些奴才,纷纷恶狠狠地指向风谦谦和郝锷莘。
人群潮水般分开,风谦谦和郝锷莘孤单地站在原地。
“哇!这些奴才,竟然比我还无耻!”郝锷莘惊愕,不过他也百口莫辩,他正搀扶着风谦谦呢。
他也没打算辩解什么。
陆吾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出手封住谢云帆数处经脉,掏出一颗药丸喂他服下,回头对亲兵说道:“杀了他们。”
一句云淡风轻的话,杀了他们,不带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语气的变化,如同诉说着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
就像风谦谦经常经过西巷口时,朝编席子的老头随口打招呼一般平常。
就像风谦谦每天回到西巷小院,随口说一声风叔我回来了一般平常。
亲兵领命,抽出佩刀,一言不发,一个箭步窜出,干净利落地朝两人杀去。
风谦谦首当其冲,根本来不及闪躲,瞬间已被刀气临身!
郝锷莘钢牙一咬,一把推开风谦谦,不知何时,盈尺宽的巨大黑剑已经握在手中,简单利落横扫,竖劈,直刺,两人电光火石间兵刃已经相接数百次!
风谦谦外伤虽多,却无大碍,但体内经脉涣散,还没来得及调息,此刻刀气入体,已经伤及五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那亲兵目露惊讶之色,他身经百战,杀人如麻,已是灵隐后期的修为,没想到,这外表猥琐至极的少年,竟然也是灵隐后期!更奇怪的是,这少年的战斗经验丝毫不逊于他!
风谦谦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局,他想要帮忙,却有些力不从心,伤势实在太重。一点点灵气都聚不起来。
郝锷莘越战越勇,越战越稳,他的剑法,依然是横扫、竖劈,直刺!
即使只有这三招,但其变招依然层出不穷,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身具土灵和水灵两种属性的真气,土灵真气以力著称,全力抢攻,偶尔防守一剑,真气瞬间转化为水灵真气,世人皆知,水灵真气防御最强!
集两种真气于一身,且随心转换,实属罕见,在现有的成熟修行体系中,这几乎是大忌!
这少年身上定有奇遇。
千年以来,大陆上也曾出现过一些身怀数种灵气的修者,甚至还有身具五行真气的真灵之体,这就意味着这些修士要数窍同修,才能突破临渊境。临渊境,顾名思义,修行中如临深渊,最为凶险,历史上数窍同修的修士,能突破临渊境者,寥寥无几。
当然,有一个例外,乾元大帝风云起,传说中的真灵之体,身怀五行真气,五窍同修,最终修为达到圣境。
陆吾脸色平静,只冷冷地盯了风谦谦一眼,再无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郝锷莘和亲兵的战斗。
土灵真气使得郝锷莘的每一剑都有降龙之力,携带着一往直前、永不回头的气势,此时他将全身水灵真气聚于体外自行防守,全力进攻!
对于同境界的对手,这种防守几乎毫无作用!
但,他不在乎!
最好的防守,不就是进攻吗?
风谦谦挑了挑眉,他竟然从郝锷莘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哥哥身影,不对,哥怎么能有他猥琐。
对啊,都中午了,哥今天似乎迟到了。
……
那亲兵虽经验丰富,奈何面对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却显得畏手畏脚,顾虑重重,打得非常保守。
反观郝锷莘,真是越战越勇!
“啊啊啊!我真是……”重剑撕裂空气,郝锷莘大吼。
“……我真是太厉害了!”
“还真是不谦虚呐!”风谦谦吐舌。
亲兵被震的虎口出血!
“这就是……”郝锷莘大吼,凌空一剑,竟不顾下盘袭来的弯刀,重剑直劈而下!
“哼!”那亲兵闷哼一声,慌忙撤招,格架重剑。
“蹬蹬蹬!”
亲兵慌乱中怎是重剑对手,连退三步,土灵真气纵横肆掠,透甲而入,鲜血从袖口汩汩流出。
重剑无锋,直刺向前!
“你所谓的战意?”
“你所谓的杀气?”
郝锷莘嘲讽着,气势持续攀升,重剑划开亲兵铠甲。
噗!
鲜血如注,差点透甲而过。
亲兵再退,身后就是陆吾,已无路可退!
“仅此而已的话,就结束吧!”
郝锷莘气势攀升至极点,土灵真气极速涌入重剑,人剑合一,刺出了他此生最强一剑。
“吼!”
一支巨大的狼牙棒格开重剑,两件重兵相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
“这只狗还是那么不要脸么……”
天机阁顶楼,那中年书生微微皱眉,他端起杯子,品了一口北海碧螺茶。
“没用的东西!”陆吾阴沉着脸,斥退亲兵,右手虚空一抓,收回武器,单手横握狼牙棒,遥指郝锷莘。
传说中书院院长行道迟打造的武器,名曰断魂。
“蹬蹬蹬……”
郝锷莘连退七八步,双眼露出惊惧的神色,狠狠盯着陆吾。
他生平最强一剑,竟然不是陆吾的一合之敌!
“噗嗤!”
一口鲜血喷出,紧接着双目、双耳、鼻孔之中竟也喷出血线,他用重剑勉力支撑着身体,不使自己倒下!
陆吾轻蔑地看着郝锷莘,如同打量一只蝼蚁一般。
只一招,他连两成功力也没有用上,郝锷莘竟已重伤如斯!
只有郝锷莘清楚,刚才的一瞬间,面对一个灵域境界的强者,他所经历的恐惧,远远不及他身体所受的重伤。
在陆吾出手的瞬间,他们之间不足三丈的距离已经引起了陆吾灵域的抗拒。
每一位灵域强者,都有自身独特的域,这是灵域境的标志。
没错,他感受到了他的域,那是一片修罗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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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剑】
简介:一种结合了长剑和刀的兵器,剑身笔直,剑端略带弧度,既具有刀的厚重感,有具备剑的灵动感,因出自幽州吴郡,因而称之为吴钩。
应用:幽州木族盛行的兵器,幽州木神军装备此剑,不同的炼器师,打造的等级亦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