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痴地,向讲台方向凝望了好一阵子之后,梁晓刚回过头来,转向西南侧的教室后门。
就在他站起身来,向那后门方向移出两三步之后,何淑颖,今晚的女主角,到了!
“哦,等久了吧?”何淑颖说着,顺手捋了一下额前耳畔那光洁透亮的秀发。梁晓刚注意到,那长发还带着些许湿意,若是细细揉上几下,还能挤出几滴晶莹的水珠来。
“我,我也是刚到不久——”柔情四溢之际,梁晓刚淡淡的说道。
“有些事情,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刚才,还刚洗了头——”何淑颖说着,语带歉然。
“走吧,到外面再说吧?”梁晓刚说着,在前面“引路”。
一前一后,夜幕中的两个人,相互之间保持着五六米远的距离,走向学校大门口。
这大门口朝北,横穿过了马路,沿着北侧的路边走出几米后,婆娑的树影下,两人慢慢变成了并肩前行的姿态。习习凉风中,两人的步履,恰似风行水上。
“哦,考得怎么样?”何淑颖边走边问道。
“也还,也还可以吧?”梁晓刚边走边回答。
“你,你基础比较扎实,正常发挥出水平的话,还是有希望的;唉,至于我——”何淑颖幽幽说道。
“数学方面,一时也难以突破,只能想办法多拿几分;其他科目,要注意保持最佳状态,少丢分。就一个多月时间了,也只能这样想了。”望了对方一眼,梁晓刚这样说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何淑颖缓缓说道,“哦,对于现在北京那些青年学生的事情,你,你是怎样看的?”
“学生,学生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业。别的事情,还是要沉着、冷静一些——”
“是啊,有些事情,不是青年学生就能决定的——”何淑颖接过话。
“我们,我们高考在即,一切以学业为重。”
“是啊,没有学业成绩,哪来的未来?”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西北行。
那电影院,位于学校大门西北三四百米处;这样的一段路程,两人尽可以迈着轻盈的步履,谈笑风生。
到了电影院,在售票处看了看,问了问,两人退了出来。
“开映几分钟了,又没有位置好一点得票,等二场吧?”往大门口方向退出时,何淑颖这样说道。
“是啊,明天不用上课,有的是时间——”梁晓刚这样回答。这,这倒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这样思忖着:我真正看重的,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而电影,头场与二场,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这样说,这电影,看不看都是一样的。这看电影,多半只是一种相约的由头。当然,看电影,多少也有一种仪式感,两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也有一定的保证。电影,情感世界的点缀而已。
两人暂时歇脚的地方,就位于那家新华书店大门口南侧。站定之后,梁晓刚一时百感交集起来:哦,五六年前,我就是这家书店的常客了。也就是在这家书店里,几次邂逅之余,对梅玲玲,我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也就在好几个月之前,我与家住对面的梅玲玲,还相约了!那段时间,我能想象如今跟何淑颖在一起时的情形吗?此时此刻,要是梅玲玲正好走到马路这边来,看到我和何淑颖在一起,她又作何感想呢?换一个角度说,我又该对她说些什么,或是解释些什么呢?“晓刚,这一带,你蛮熟悉的?”四下张望一番后,何淑颖嫣然一笑,这样说道。
“是啊,这儿是书店,我逛过好些次——”梁晓刚这样回答。
“像你这样的人,闲着无事,到书店逛逛,也是很正常的。”
“看点书也好,长点见识,开阔一下视野——”梁晓刚尽量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些。
“是啊,要说博学多才,在班上,你还是排得上号的。”何淑颖由衷的赞道。
“遗憾的是,看杂树花去了我太多的时间,影响了我的学习——”
“算了吧,有得必有失。”何淑颖缓缓说道,“哦,你看过《琥珀》吗?”
《琥珀》?梁晓刚一时怔住了:小学时候,的确学过一篇名为“琥珀”的科学小品;只是,从她的语气来看,她说说的“琥珀”,当另有所指。为慎重起见,他这样问道:这《琥珀》?写点什么内容呢?
望着梁晓刚,何淑颖轻轻叹道:“没看过?这是一部长篇小说,写的是一位女性的情感世界与纠结——”
“哦,有点像《飘》吧?”梁晓刚接过话。
“《飘》?”何淑颖说道,“比起《琥珀》来,差远了!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哦,这样——”梁晓刚真有点惊愕了。
望着一脸愕然的梁晓刚,何淑颖说道:“世人只知道《飘》写得引人入胜,却很少懂得,若要论对女性心理的把握,《琥珀》远在《飘》之上。以后,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看看——”
“嗯,高考结束后,我想办法找一下这本书。”梁晓刚这样表态。
停了一下,何淑颖说了这样一句:“以前,跟那位同学,我跟他,也只是普通的朋友——”
梁晓刚心头一怔:这样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呢?“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以利于“有所作为”吗?那位荷马级的人物,据我的观察,的确也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这样想着,他说道:“这,这我知道——”言下之意似乎倒是,那样的事情,是可以理解的。
“我刚转来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考虑到我人生地不熟的,叫他照应我一下。因此,我和他,表面上比较说得来,其实只是普通的朋友——”何淑颖这样解释道。
“是啊,他是受你朋友之托,平时多说几句话而已,这也是正常的——”梁晓刚说着,放下心来。
望了望对面马路,何淑颖说道:“哦,俄罗斯的姑娘,要开放多了;甚至,未婚就有孩子的,也是很常见的。有时候,有时候我想——”
梁晓刚一时如入五里云雾之中: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包含着某种暗示呢?
于是,他就静静地看着对方,让她继续说下去。
此时此刻,何淑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算了吧,不说了吧,那,那儿毕竟是外国——”
“外国,跟我们中国,是不同的。”梁晓刚这样接过话。
凝望了对面马路几眼后,梁晓刚这样说道:“时间,长着呢,去走一下铁路吗?”
“走铁路?好主意——”何淑颖爽快地回答道。
指了指北边,梁晓刚这样说道:“沿着这条路走,过了马路,再往北走一两百米,就可以来到铁路上。”说着,他向北边跨出一步。
“这,这铁路,我也是好久没走了——”何淑颖说着,跟上了对方的步子。
“上了铁路,沿着铁路向西走上二三十分钟,就是火车站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间,我到这儿读书,就快六年了——”梁晓刚边走边说道。
“是啊,人的青春,能够有几个六年呢?”何淑颖应和道。
到了涵洞南侧,两人沿着斜坡,来到了铁路南侧的路基上。
“走路基,还是走铁轨?”望着对方,梁晓刚微笑着说道。
看了看脚下的中跟凉鞋,何淑颖淡淡一笑:“嗯,走铁轨——”
“为,为什么呢?”梁晓刚真有点惊疑了:按说,穿着中跟凉鞋,走路基的话,确实要更稳一些。
何淑颖也像看出了什么,淡淡一笑:“走铁轨,只要把握好节奏,也是很容易走的;那感觉——”这样说着,她莲步轻移,已来到了铁轨之上。
“我,我还以为你走不惯——”梁晓刚说着,就走起铁轨来。
“这样的路,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何淑颖说着,跟在一侧。
是啊,一米左右的宽度,足够两人并肩前行的;至于路基,就只能一前一后了。
和风拂面,路基两旁的野草闲花,摇曳着身姿,目送着两人一路前行,向着数百米外火车站的方向。走出一阵子之后,何淑颖哼唱起一首歌来:
曾经以为我的家,是一张张的票根。
撕开后展开旅程,投入另外一个陌生。
这样飘荡多少天,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到现在才发觉。
哦,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唱完之后,何淑颖静静地望着梁晓刚,那眼神似乎在问:晓刚啊,唱得怎么样呢?哦,我就等着你的一句话了。歌为心声,我可不是白唱的;而你,也不能白听啊。
梁晓刚心里一动:这一曲《驿动的心》,倒像是专为这次夜行而写而唱的。只是,原来的歌词,有着太多的沧桑与感慨;而这样的夜晚,给人更多的,倒是甜蜜与憧憬。脚下的这条路,就是专门为我和她而设置的吧?如此美妙的初夏的夜晚,说些什么,才是最为恰当而得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