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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什么啊,怪声怪气的。”戈美丽小声问倪平平。

“《广州一夜》。我创作的。怎么样?”倪平平篡改了《北京一夜》。

“不怎么样,什么叫历史的尘埃,有点灰。”

“不能一概而论嘛!你们家的尘埃都是金子颗粒,闪闪发光的。”

戈美丽想起钻戒了,抑制不住那颗想要得到分享的心:“昨晚他送我钻戒了。”

“真的?多少克?”

“我哪懂这个,又不好意思问。”

“什么牌子?周大福?周生生?不对,高禾汉不会送你国内品牌。国外的?”

“我不懂。英文字母Cartier。”

“哦,天!卡地亚!十大珠宝之首!”

“你别嚷嚷啊!震得我耳朵疼!需要这么夸张吗?”

“我天,太需要了。唉,没办法,你对这些奢华品不了解。我这么说吧,卡地亚在珠宝行里的名望,就等同于皮具里的爱马仕和LV、名车里的劳斯莱斯和法拉利、酒里的伏特加和轩尼诗、香水里的香奈儿和雅诗兰黛。算了,这些对你都是天书。”

“谁说的?我知道爱马仕、LV,那些嫁了富二代的女明星不都拿这样的包包吗。可我也没觉得有多好看。”戈美丽之所以知道爱马仕和LV,其实是每天看腾讯娱乐新闻才知道的。

“你知道你现在和哪些人在一个队列里吗?说出来吓死你!摩纳哥王妃、维多利亚贝克汉姆、汤姆克鲁兹、艾薇儿、梁朝伟、刘嘉玲、徐静蕾、章子怡……我就不说那么多了,你兴奋去吧!”

让倪平平这么一说,戈美丽霎时觉得紧张,不知道把那只戴了钻戒的手往哪里放才好了。高禾汉那边哗哗的流水声消失了,戈美丽赶紧挂了电话,把自己规规矩矩地躺好。昨晚上床之前、那个之后、今早起床之前,戈美丽都拒绝和高禾汉一起洗澡,主要是对自己身上那无处安放的赘肉耿耿于怀。其实她算不上胖,王娜才叫胖呢。但不管怎样,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无论头脑多么青春,身体却是不宜示人啦。

广州两天让戈美丽颠覆的感觉又加深了一层。星期天晚上,两人乘机返回。高禾汉公司就在机场路上,带戈美丽去公司坐了一会儿。与其说是随便一坐,不如说是让戈美丽适应一种在场感,以后她就是公司老板娘了。

高禾汉公司总体规模不算很大,远远无法跟老彭数亿身家相比,但他算得上一个成功的红酒经销商,至少在胶东这一带堪称行业翘楚。

“酒喝完了吧?再送你两瓶。”高禾汉说。

戈美丽没好意思告诉高禾汉,她和安平两人是怎么像喝啤酒一样喝他送那两瓶法国红酒的。

星期一,戈美丽在安志那里少不得又领受一顿奚落。也难怪,她穿着广州那边的新潮衣服,戴着卡地亚钻戒,安志就是再怎么胸无大志,也难免要受点刺激,加上王娜又刻意跑到他那儿去探了一通口风。

戈美丽的那身行头让王娜大受刺激,但她从戈美丽那里套问不出什么来,就也采用戈美丽的办法,装模作样拿份文件去复印,然后去老干部科套问安志:“安科,最近频频大手笔啊,先是给我们美丽买手机,现在是钻戒,你发横财啦?”

戈美丽星期天晚上回家后,安志还没见着她面呢,也就不知道钻戒的事,脑子没转弯,马上问:“什么钻戒?”

王娜密切关注安志的表情:“美丽戴了那么晃眼的一个钻戒,你不知道?不是你送的?”

安志这才反应过来,说:“哦,那是假的。我哪买得起钻戒。”

“不会吧?”王娜虽然没戴过那么好的钻戒,但没戴过并不意味着不识货。看安志明显不对劲,也就没追问下去。一个单位里混着,是要讲混世智慧的,只要心里有数了就行,“哦,假的呀,我说呢,真宝石哪有那么亮的。”

晚上安志一见戈美丽就瞄她的手指:“这么好的钻戒,可惜你那有点粗糙的手指使它大失光彩。”

戈美丽早就料到这顿奚落在所难免,她打定主意不接招:“随你怎么说,嘴巴痛快就好。”

“王娜今天已经到我那里打探这发光体的来源了,我可跟你说,秘密恐怕保不住了,你可别把责任归到我头上,我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说的?”

“我说这是假的。”

“哼,也就你这种自作聪明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自作聪明的话来。王娜什么人?她在外面结交的什么人你知道吗?她会相信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发光体是假的?你这等于告诉她:对,那就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但不是我买的,我买不起。”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你教我。”

不过戈美丽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怎么说都是漏洞,沉默,更是巨大的漏洞。况且,像王娜那样的,打定主意怀疑一件事,怎么都能找出破绽来。

安志说:“还不如你干脆就招了,省得天天心上压块石头,影响谈恋爱。反正早晚大家也要知道——看你这样子,离好日子不远了。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百分之百的秘密。上帝也不会允许一个人什么好事都占着的。”

“那我也要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戈美丽一心抱着把秘密坚守到最后一秒钟的愿望,谁知道两天以后现实就给了她一棒,就像安志说的那样,上帝不会允许一个人什么好事都占着。哦,她戈美丽又谈着恋爱,世界还都蒙在鼓里,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安平把加戈接回来,顺便拿了一张“学龄前儿童参加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宣传材料”。对这张粉色的宣传纸,戈美丽和安志都不陌生,每年这张纸发下来,他们就要去给加戈交上三十块钱医疗保险,幼儿园代收。以往这也没什么,但是今年,安志去交钱时带的户口本,是他们离婚后到派出所做了婚姻状况变更的户口本。

所谓的无巧不成书指的是什么?指的就是,收钱的会计大姐恰好是王娜的邻居。王娜女儿现在读小学三年级,当初上的就是合成革幼儿园。合成革幼儿园办了有些年头了,最初是合成革集团的一个内部幼儿园,后来越办越好,成了省级示范幼儿园,正式对外招生。教职员工们都是合成革集团正式职工,而王娜老公就是合成革一个工程师,他们家住的是合成革集团家属楼。就是说,王娜和幼儿园里的老师们都是邻居,但和这个会计大姐是最近的邻居,门对门。

俗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娜百般套问无果,却从对门会计大姐那里知道了手机和钻戒的来由。像很多故事里讲的那样,单位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戈美丽和安志离婚的事情,戈美丽却是最后一个掌握这情况的人。

为这事,戈美丽跟安志大吵一架,后来,从一个特别爱搬弄是非又和王娜不和的同事嘴里才知道,消息是王娜发布出去的。戈美丽把档案科的防盗门一关,就开始讨伐王娜,问王娜是怎么知道她离婚的。

王娜倒也敢作敢当:“幼儿园里会计说的,我们住对门。人家大姐只是关心,不相信你们离了,才问我的,绝没有别的意思。”

就算有别的意思,戈美丽又能怎么着?闹到幼儿园去吗?加戈已经在那里上了两年,为了让老师们对他格外关照一点,只要踏进幼儿园一步,戈美丽对做饭的教职员工都是一副讨好的姿态,中秋节春节还偷偷摸摸给老师塞一张商场购物卡。所以,她能怎么样?只能把这口气咽回去,交托幼费的时候还得照常对会计恭恭敬敬的。何况,她离婚的事是事实,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有背后议论的权利和自由啊!

戈美丽离婚另找了个大款的新闻,在单位传了很长日子,堪比大S嫁汪小菲等娱乐新闻。她过去是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色,现在成了娱乐人物,女同事们表面上啧啧称羡,背后,她的形象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陈世美。王娜动不动就问:“怎么还骑自行车上班?你现在这身价,怎么能骑自行车呢?有本没有?我介绍一个驾校给你,考本本去吧,要抓紧,越来越难考了。”

戈美丽说:“我才不考呢。自行车我都骑不好。”

总之,像安志说的那样,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既然这样,戈美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安平服装店开业那天,为壮声势,也邀请高禾汉,戈美丽就答应了。

“反正已经成了女陈世美,这形象也没什么挽救的必要了,干脆就彻底陈世美到底,这个世界是永远没有公正的。”这是倪平平教导戈美丽的,“而且,你别妄想用解释能替你解决什么问题,这就好比你被当成精神病送进精神病院,你说,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精神病,你越解释,他们越觉得你病重。所以,面对怀疑和诋毁,最好的办法是沉默。所谓的宜静不宜动,就是这种时候应该有的姿态。”

这可以说是肺腑之言、切身体会了。倪平平频换男友,连戈美丽都经常误解她。怎么走过来的?靠的就是这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安的衣柜”开业后,安平虽然雇了个经验丰富的店员,但这个店还是掠夺了她全部的精力,有一天她五点了慌慌张张给戈美丽打电话,说坏了坏了,我忘接加戈了!戈美丽只得又偷偷早退去接加戈。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那天本来戈美丽答应了高禾汉吃饭,结果没去成。第二天中午,高禾汉打电话让戈美丽回家,他请了质检所的朋友上门检测空气质量。戈美丽有安平家钥匙,顺便给她家也检测了一下,合格。

余下几天,戈美丽找物业帮忙办理了加戈的入园手续,把加戈正式接过来住了。幼儿园是小区配套,站在戈美丽家露台上就可看到,简直是近在咫尺。早上戈美丽步行把加戈送到幼儿园,再去坐车上班,晚上可下班回去后再接。其实要是给加戈一把钥匙,他自己就可回家。但戈美丽不放心,生怕有坏人尾随,虽然小区保安配套很完善。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领证的日子定在国庆节。按照戈美丽的意思,她和高禾汉去领个证就可以了,宴请家人都不要。高禾汉却想办得多少隆重一点。有一点已经达成共识,婚后高禾汉会带高粱从海边搬到山语世家来住。戈美丽表示她不想搬到海景房里,说怕潮。实际上,谁不愿住海景房啊?她是不愿意有寄人篱下之感。住在山语,就算是搬到高禾汉那套带花园的房子里,距她家也不过只隔着几栋房的距离,想回去,抬脚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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