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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天晚上安志是十一点多回的家。就算他和毛橘八点钟从比格比萨离开,还有接近三个小时去向不明。戈美丽一直等到十一点多,几次忍不住想打电话或发短信,扰乱一下那对贱人,又生怕从电话里传来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她害怕听到的声音。

这时候高禾汉来短信了,约她明天晚上吃饭,说周末了,放松放松。但安志和毛橘这俩人就像两条毛毛虫爬在戈美丽心里,让她根本无暇旁顾,就委婉地回绝了。

第二天上午,戈美丽拿了两本荣誉证书,到一号楼复印室去复印。其实根本无需复印,只是找个借口而已。老干部科恰好就在复印室隔壁,戈美丽印完证书,假装顺路串门的样子进去了。

曹雪一个人在,戈美丽问:“干吗呢小曹?”

曹雪说:“下月要组队参加老年门球赛,安科安排我做计划呢。”

“你们安科去哪了?”戈美丽做出一副随意问问的样子。

“陪同学去了,怎么,戈姐,安科又没汇报啊?回头一定要罚他。”

“你看我这脑子,怎么忘了呢。大老远来一趟,是得好好陪陪。不过,说实在的,烟台也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无非就是看看海,再就是去蓬莱,看看那不去后悔去了更后悔的蓬莱阁,你说是吧?”

“戈姐说得对。多数旅游景点都这样,到此一游罢了。”

像他们这种国企的机关作风就这样,大家忙完手头那点强度实在不算高的工作,就可以看看报,喝喝茶,吹吹牛了。女同事们趁领导不注意,偷偷串串门,凑到一起拉拉家长里短。戈美丽和曹雪拉了一会儿,就拿着荣誉证书回去了。

这天是星期五,加戈昨天在比格比萨没挨上桌,早晨一起床就吵吵着今天还要去吃。考虑到昨天去晚了没座位,今天又是周末,戈美丽就从曹雪那里要了比格比萨的订餐电话,回到办公室就打电话订桌。

比格比萨问戈美丽共几位客人,戈美丽说三位或者两位,人家说,我们这里四人以下不订桌。戈美丽问:“为什么?”

服务员说:“这是规定。”

戈美丽说:“这是什么规定?意思是,不管谁想到你们那里吃饭都必须结上三个伴?他要是想清清静静一个人吃点饭,就不能到你们那里?”

服务员说:“不是这个意思。您必须确定是四个人还是三个人。三个人的话我们不提供订桌服务。”

戈美丽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这三个人里,有一个是范冰冰,而且,她会穿那件著名的青花瓷礼服,我能不能订桌?”

大家都知道范冰冰是烟台人,虽然她自己深以被说成是烟台人而感到耻辱。戈美丽一提范冰冰,比格比萨那边的接线服务员还真停顿了两秒钟,说:“我找经理汇报一下再答复您行吗?”

戈美丽真气啊,就说:“算了,不带范冰冰了。给我订桌,四个人。”

其实戈美丽知道,安志基本没可能撇下毛橘回来和她们娘俩吃饭,但她还是在接到加戈以后,让加戈给安志打了个电话。安志让加戈把电话给戈美丽,戈美丽不接,让加戈和安志说,加戈就充当了个传话筒,告诉戈美丽说,他爸爸陪同学去蓬莱了,要从那里坐船去长岛,晚上就不回来住了。

哼,哼哼,戈美丽冷笑两声。加戈说:“妈妈,你笑得像红太狼。”

戈美丽说:“我倒希望自己是红太狼,那么有本事让灰太狼服服帖帖的。”戈美丽相信这世上所有女人都希望成为红太狼那样的女性。

订了四人桌,就得约人了。戈美丽的社交圈子这么小,只能从有限的几个家里人那里开刀,虽然所谓的家里人都是姓安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她的家里人了。老彭首先排除;安平照顾生病的老太太;澎湃和赵宁要去看六点场的电影;安然在张家界;倪平平的店今晚要来一个给刘晓庆效过劳的造型师。一圈电话打下来,戈美丽感到分外寂寞,回想过去十年来,她度过了多少个这样混混沌沌普普通通的周末之夜啊!

最后戈美丽鼓起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给高禾汉发了条短信。高禾汉约会没成,也正打算带高粱出去吃,开着车在街上临时找地方。看到短信后,高禾汉征求高粱的意见:“去比格比萨怎么样?”

高粱一听,欢呼雀跃。高禾汉又说:“还有戈阿姨和安加戈,怎么样?”

“不怎么样,”高粱撇撇嘴,“为什么?”

“戈阿姨请客,咱们不好拂了人家一片盛情吧?”

“她为什么请客?”

“我猜可能是因为爬南山那天我帮她背安加戈吧?”

“都过去很长时间了,肯定不是因为那个。”高粱眼珠子转了转,“爸爸,你说实话,你和那个姓戈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是什么意思?我们没什么事。”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都十二了。你是不是喜欢她?”高粱察言观色,“或者是她喜欢你?”

“你怎么看我喜欢她,或是她喜欢我?”高禾汉不好意思回答女儿这样的问题,只好含糊其辞。

“那些喜欢你的女人,哪个不比她长得漂亮年轻呀?”

“这我可要批评你了,怎么能拿相貌来评判一个人呢?”

高粱撇撇嘴:“没眼光。我小姨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自从妻子袁红去世,那些接近高禾汉的女人,高粱的小姨袁青一个都看不上眼,相信范冰冰要是戳在眼前,也能让她挑出一大堆毛病。

这顿晚饭吃得还不错,要是高粱和加戈不频频互相挑衅的话。加戈毕竟才五岁,高粱的很多话对他来说都是十万个为什么,为了捍卫自己,加戈避重就轻,把幼儿园里他喜欢的那个小女朋友搬出来打击高粱,说那小女朋友比高粱好看,他要让她当新娘,不要高粱。

高粱说:“小不点,你太早熟了。”

加戈问戈美丽:“妈妈,早熟是什么意思?”

戈美丽想了想,说:“早熟就是说,作物生长期短,成熟快。”

加戈问:“那我是什么作物?”

高粱说:“你是牧草。”

戈美丽没反应过来,问:“为什么是牧草?”

高粱说:“难道你没玩过QQ农场?天哪,农场都快过时了,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竟然没玩过,我会鄙视你的!”

听高粱这么一说,戈美丽赶紧打住了。

饭后回家,戈美丽登录QQ,在个人空间里找到农场添加,研究了好半天,终于搞明白,牧草是农场所有作物里成熟期最早的,八个小时。她决定开始玩农场,一边完成新手任务一边质问自己:戈美丽,难道你干这个就为了一个黄毛丫头?难道你在乎她?

这么想着,戈美丽就有点自我鄙视了。

她和安志的争端爆发在星期六夜里。安志十一点半多回到家,迎接他的是戈美丽那张面无表情的容颜。安志到戈美丽房里看了看加戈,戈美丽说:“不认识了吧?”

“这什么话,不认识谁也不能不认识儿子。”安志又开始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功。

“认识毛橘就行了,儿子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呢,儿子在我心目中永远占据第一位。”安志拿不准戈美丽是诈他,还是已经知道来的是毛橘,在没摸清状况之前,决定含糊应对。

但戈美丽可不想和他含糊,痛痛快快就把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前天晚上我和加戈也去了比格比萨。只不过我们没上楼,在一楼坐着,就为了看你和毛橘酒足饭饱的样子。姓安的,告诉我来了个男同学,过分了吧?”

虽然安志有所警惕,但还是被戈美丽的单刀直入搞乱了阵脚,不得不采取怀柔政策:“我承认撒谎了,但那是善意的谎言,目的很纯粹,就是不想让你上火。”

“不想让我上火,就不要把她给我招来!”

“哪是我招的!不信你问曹雪,毛橘来电话的时候我还觉得很突然呢。再说了,他们单位组织工会积极分子到烟台来旅游,即便我事先知道了,也无权干涉这个呀!”

“既然是单位组织,让她跟集体一起活动好了,你干吗跟她搞单独活动?”

“他们集体活动在星期四那天就结束了,考虑到老同学还没见,她就单独多留了两天。我事先也不知道。但你说,她人都留下来了,返程车票也买好了,我总不能不管吧?”

“倪平平也是你们同学吧?为什么她就可以不管?”

“毛橘和倪平平上学那时候关系不好,互相不说话。这我得征求毛橘意见吧,她不想见倪平平,我也不能绑着她去见。”

“安志,想必你和毛橘这两天一直商量这套说辞回来对付我吧?这才是虚构呢,漂亮的虚构,和真的一样。”

“绝对不是虚构,是纪录片!”

“好,那你把这个纪录片没交代清楚的都交代一下,星期四晚上吃完饭后干吗去了,在长岛都干吗了?”

“星期四,吃完饭去喝了个咖啡,在解放路的上岛。在长岛嘛,去月牙湾和九丈崖玩了玩。”

“在长岛住什么地方?”

“渔家乐。”

“怎么睡的?”

“戈美丽,我觉得你问得太不礼貌了,我拒绝回答。”

“是干了苟且之事不好启齿吧?”

“戈美丽!你有泼妇之嫌了啊!别说我没干苟且之事,就是干了,那也跟你完全无关!你现在是我的前妻!”安志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虽然是你的前妻,但,是谁让我变成你前妻的?就是毛橘!所以,你跟街上捡破烂的干苟且之事我都没意见,就是跟毛橘不行!”

“国家法律有这项规定吗?我,安志,不能跟毛橘干苟且之事,你戈美丽,就能跟姓高的干苟且之事?”

“我和姓高的干什么苟且之事了?”

“四口人其乐融融吃周末大餐,是不是马上就要搬到一起过日子了?”安志阴阳怪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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