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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戈美丽生了倪平平的气,而且是真生。因为倪平平居然自作主张,把她离婚的事情透露给了高禾汉。

其实,是高禾汉主动联系倪平平的。他们俩交换名片以后的第三天,高禾汉去倪平平那里剪头发。倪平平新近谈婚论嫁的这任男朋友是发型师出身,现在已经发达了,坐拥四家店,倪平平已成功使用美人计将其中一家转为自己名下,摇身一变成为一名美发业老板娘。

高禾汉去了,倪平平自然吩咐店员殷勤伺候,主要是,她想借此机会探探这位爷的底。剪完头发,倪平平请高禾汉到自己的办公间喝了一会儿茶,没浪费太多时间,就搞清这位爷是冲着戈美丽来的。倪平平说:“高总,让你公司所有员工都到我这里做头发,我就给你透个底。”

其实户外活动那天,高禾汉见戈美丽自己带着加戈,以后碰见的几次又都是戈美丽独自一人,就大胆猜想戈美丽是不是离婚族了。他对戈美丽挺有感觉,本想过段时间从物业那里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中间插进来一个热情洋溢的倪平平。高禾汉什么人?从三十岁就在商场里混,泥水里摸爬过来,练就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倪平平是个突破口。

“高总,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咱们聪明人不兜圈子,我告诉你,戈美丽于两个月前离婚,目前没有追求者。截至此刻,只有戈美丽的前夫安志,我,安志的家人包括他姐的婆婆在内,一共七人是知情者,你是第八个。”

倪平平有时候很有些女侠范儿。

投桃报李,高禾汉把自己的情况也和倪平平做了陈述。此男45岁,单身,原因是妻子亡故,发生在八年以前。

高禾汉毫不避讳地跟倪平平说,他第一眼看到戈美丽就很有感觉,因为觉得她身上有些方面让他想起已经亡故的妻子。

倪平平说:“你听说过这句话没——感谢上帝,没有他的允许,一片树叶都不会落下。我们在母腹中,他便已经为我们数算着相遇的日子。”

倪平平没想到关键时候能这么完整地背下毛橘发给安志的短信,当时戈美丽只是把那三条抄在纸上的短信给她看了一遍而已。记忆力如此之好,倪平平骄傲得自己都快顶不住了。

“挺美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遇到戈美丽是上帝安排的。受到如此优待,我该怎么谢你?”高禾汉问。

倪平平说:“我无所求,就是为了让戈美丽幸福。你公司员工到不到我这里来做头发,关系不大。高总也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人物,应该知道我跟你一样会看人,所以,并不是我随随便便就能替我最好的朋友看上谁。但我的口味并不代表戈美丽,成不成,我就不负责了。”

这就是倪平平充当间谍的前因。和戈美丽在麦当劳吃饭的时候,她就是当着戈美丽的面给高禾汉发的短信,传递了一下情报,高禾汉才等在楼下劫持戈美丽去吃湘菜的。

不管承不承认倪平平是上帝派来改写她人生的仙女,都修改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事实就是,自己离婚的秘密让第八个人知道了,而且,这个人,是戈美丽朦朦胧胧不想让他知道的一个人。戈美丽生气了,这在倪平平的预料之中,她太了解戈美丽了。

第二天中午,倪平平去单位找戈美丽。防盗门关着,但屋里有声音,倪平平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王娜,穿了一身短袖运动衣,手里提一个长长扁扁的大包,睁着一双纹过眼线的熊猫眼,大惊小怪地说:“天哪,我没看错吧,这不是平平吗?”

“干吗去呢,健身?你们不是崇尚生命在于静止吗,什么力量让你痛改前非的?”

倪平平一看那包,就知道里面装着的一定是羽毛球拍或者网球拍。

“纯属个人觉悟。”王娜上下打量倪平平,眼神里控制不住地放射出嫉妒的光芒,“平平,是不是回来看着我们都土得掉渣渣啊?”

“我就看见你眼里掉火星子。”倪平平笑着揶揄王娜。

貌似亲热地打趣几句,王娜就提着大包,像个冒牌运动员一样走了。她俩说话期间,戈美丽一直面无表情。倪平平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面无表情的容颜很迷人?”

“去你的。来干吗?”戈美丽昨天晚上在电话里朝倪平平咆哮了一顿,现在已没有继续咆哮的力量了。

“旧梦重温呗。王娜说得没错,土得掉渣渣。这院子、办公楼、走廊、墙皮,都掉渣。”

“小心别落到身上,把你砸坏了。”

这种说话风格,说明戈美丽已经不打算和倪平平把气生下去了。

“人家王娜都知道该阻挡岁月的迫害了,你还是生命在于静止,就不能和她一起做伴打球去?”倪平平环视一圈,看长沙发上铺了一条小毛巾被,就知道戈美丽的中午时光是在那上面度过的。

“天这么热,脑子病了才去打球呢。”戈美丽站在窗前朝外看了看,说:“你没发现王娜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吗?整天打扮得像少女似的,泡泡袖、超短裙,什么都敢穿。嘴唇擦得那个红,像口吐鲜血一样。发型你看见没,娃娃头,刘海像一刀切出来的韭菜。也不看看那粗腿粗胳膊还有鱼尾纹和这些都般不般配。”

两人站在窗前一起看了一会儿王娜的背影,倪平平说:“要不怎么说土得掉渣呢,你们单位哪有会打扮的女人啊。过分的是,王娜把自己弄成这样,竟然还敢上街?还敢去健身?她去什么地方健身?我真替那里的男人们难过。”

“一个什么俱乐部。”戈美丽又悄悄说,“你替男人们难过真是多余,知道王娜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为男人?”

“是啊!所以才把自己弄得像妖怪。女为悦己者容,唉,其实这话有多可怜哪。”

其实王娜什么都没跟戈美丽说过。她们虽然是多年的同事了,但多亲密的同事关系也隔着一层铠甲。戈美丽只是从一些迹象中分析来的,比如她曾见过好几次王娜让一辆车送到单位门口。单位下午两点上班,戈美丽一般一点五十起床,王娜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赶回来。后来戈美丽总结出一个经验,每当这个时间王娜没赶回来,八成那辆车就会出现在大门口。有一次戈美丽故意问王娜怎么又迟到了,王娜说,公交车太挤了。戈美丽很佩服王娜,撒谎的时候表情比说真话时都镇定。

当然,迹象不仅仅是送王娜回来的车,王娜的手机也藏着无尽的秘密。提到这个戈美丽就有点生气,王娜自从不那么正常以后,对手机就过分地敏感起来,去哪都带着,还拴了个小铃铛,离办公室十米就知道她来了。这倒没什么,真正让戈美丽生气的是,有时候王娜不小心把手机忘在桌上了,回来时那紧张兮兮的表情,仿佛戈美丽已经偷偷翻看她那些不可告人的短信了似的。以前王娜也和戈美丽一样,手机整天就那么扔在桌子上,跟扔张报纸一样。

戈美丽正絮叨着王娜手机的事呢,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倪平平说:“什么声啊?怎么听着像打呼噜?”

戈美丽说:“你没听错,就是打呼噜。”

倪平平说:“这呼噜打得可真够悠长响亮的,有高音歌唱家的素质。”

戈美丽拿起手机在看短信,倪平平说:“哦,原来是短信提示音啊,网上下载的吧?”

戈美丽说:“不是,安志的呼噜,加戈录的。”

“上帝啊,想必你隔着天花板也听到了吧!”倪平平让戈美丽的回答简直快惊掉了牙。

短信提示音设成老公的呼噜声,这也的确是创意之举,像倪平平这样整天没事就上网的“下载控”,可以说什么新奇搞怪的提示音都用过,面对这样的两声呼噜,也不得不慨叹:“真正的高手在民间啊!”

戈美丽不搭腔,躺到沙发上,把手机抛给倪平平:“你干的好事!”

倪平平一看,高总的短信:“节日快乐。”

“看见了没,刚才还在诋毁王娜的手机呢,感同身受了吧?什么是手机秘密?这就是。”倪平平把戈美丽和王娜的椅子对接起来,也躺上去,隔着茶几把手机抛给戈美丽。

“这叫什么秘密?节日快乐,世界上最普通、使用频率最高的四个字,上帝看都不怕。”

“你这是悖论。秘密和内容关系不大,而和事件性质有关。比方说,毛橘给安志的那三条短信,高总给你的这条短信,其实从性质上来说没任何不同,里面都包含着暧昧、欲望、思念等非正常情感。”

“看来我昨晚对你不够残酷。”戈美丽做出一副后悔莫及状。

“够残酷的了!我今天为什么来?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话没说完。这世界上谁能拦得住我表达自己的看法?也就你了,大姐。”见戈美丽不吭声,倪平平开始说昨晚上没说完的话,无非就是夸高禾汉有多么好,多么不可多得。倪平平看男人的标准就那么几样,不用说,戈美丽也能猜出来。

“我替你说吧,一,高禾汉有钱,二,高禾汉有车,三,高禾汉有带花园车库的房,四,高禾汉单身。”戈美丽模仿倪平平的语风。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还得补充一下,高禾汉有好几部车,好几套房。他买这房你知道是干什么用吗,仅仅是一份送给他老妈的生日礼物!他妈不喜欢住海边,嫌潮。不过他妈没有住这房的命,去年已经去世了。”

“那又怎么样,跟我无关。”

“过去跟你无关,现在有关了,高总看上你了,喜欢你。”

“他看上我,我就非得看上他啊?无非就是有俩钱。”

“有钱又不是他的错。当然,我们谈论一个成功男人,仅有这些是不够的,这些只是表面现象。你相信我的眼光,我这眼光,那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过的。就冲高总给他妈买这栋靠山带花园的房子,你不否认他是个孝子吧?人活一世,百孝为先,一个这么有孝心的人,其他方面也不会有问题。另外我已经动用方方面面的关系帮你打听过了,高总在业内为人还是口碑不错的,私生活方面也很严苛,没什么绯闻。当然,据他所说,一来,主要是为了高粱。一想到要给高粱找个后妈,他就打消了另找的念头;二来,靠近他的女人,基本没有不冲钱去的。所以,无论那些女人多么倾国倾城,都无法打动他那颗清醒理智的心。总之一句话,过了这村没了那店,这等抢手货,要不是因为高总对自己严格要求,还能给你剩下?”

“他过去怕给高粱找后妈,难道现在就不怕了?”

“没办法,就是喜欢上了,你能拿喜欢有什么办法?再说了,高总那眼光也是在炼丹炉里炼过的,你哪个毛孔善良哪个毛孔邪恶,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说,他觉得我是善良之人?”

“那还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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