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望着一脸嚣张向她走来准备掌嘴的香秀,内心正在纠结是躲过去好呢还是一脚绊下去实在。正在这时,二楼东面雅间的门一开,一个黑色武士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直接从楼上跃下。长空这才看清他,五官如雕刻一般俊朗,浑身泛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袖口有银线绣的复杂纹饰,衣摆也有同色银线绣的花纹,那图腾眼看还挺熟悉,长空突然觉得此人是来帮她的。
此人黑衣银纹的装扮别人不识,萧芷婷却认得,正是当朝太子殿下近身侍卫之一的齐云。她脸色未变,压下内心忐忑走上前道:“原来是齐侍卫,不知有何贵干?”态度还挺好,此人来头不小,长空淡淡想着。
齐云面无表情道:“主子与这位公子相识,想邀他叙旧。主子让我带话给萧二小姐,午膳时辰快到了,小姐还是快些回府用膳吧。”说完也不看萧芷婷,对着长空伸手:“请。”便上楼了。
萧芷婷脸色变来变去,好似一个万花筒,但摄于太子之威,最终对着长空警告道:“总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本小姐的厉害,哼!”然后带着一众奴仆趾高气扬的离去,只有香秀和她手中皱的不成样子的锦帕知道她有多么想将长空碎尸万段。
长空无所谓一笑:“我也挺好奇你到底有多厉害。”跟着也移步上楼,只剩下一众看客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厉害人物竟能让萧二小姐狼狈离去,想必萧芷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进得清华阁内,只能从外间垂帘看到内室坐着两个人,齐云与另一个护卫打扮的男子笔直立在垂帘外。长空眼中奇异之色闪过,只在外间拱手揖道:“多谢二位相助,却不知是哪位故人在此?”声音清脆舒朗,有一股不容拒绝之意,长空很好奇是谁会帮自己,她可不太相信萍水相逢施恩不报一说,此处可是暗潮汹涌的华桑帝都呢。
内间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清冷的嗓音响起:“久闻陆姑娘之名,却一直未能相见。今日看来,陆姑娘伶牙俐齿,又不惧强权,果真人品不凡。”
长空放下的手一顿,自己还未入朝,已被人知晓,可不是什么好事。她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笑容,掀帘而入道:“公子过誉了,叫我长空就好。”长空最先看到的不是眉眼凌厉英气逼人的成王,她一眼便看到了手执青瓷茶盏的澹台呈遇。她看到他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上挑的眼尾形似丹凤,清冷的眸光,挺直的鼻梁,以及自然而然微抿的唇,心中划过一抹莫名的熟悉,似曾相识。
她不知在自己微微怔愣的瞬间,澹台呈遇也心生诧异,来人虽面容过于平凡,只是一双晶亮的眼却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里面划过的探究与机敏让人想要弄清楚这黑白分明的眼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澹台庭双眼看两人在自己面前这般失神,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自觉的他自然的站起身对澹台呈遇道:“三弟,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事未了,就先失陪了。”
二人双双回神,澹台呈遇却毫无尴尬之色,淡淡对澹台庭双道:“既如此,大哥忙去吧。”澹台庭双又对长空道:“失陪了。”便不待回答径自离去。
小厮早已为长空上好茶,长空用盖子拨着在茶汤中起伏的茶叶,对澹台呈遇说道:“公子知我身份,却不知公子是谁,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沐玦。”他脱口而出便是母亲为他取的名字,更没去想日后长空知晓自己真正身份时该如何圆谎。
“原来是沐公子。”长安城中也有姓沐的权贵吗?自己要找的人姓沐,不会这么巧吧。
“初入京城,根基未稳。长空胆子不小,去招惹萧家二小姐,她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与的。”不知怎地,澹台呈遇想提醒她小心。
“原来刚才那位便是名满京城的萧家二小姐,我胆子可不大。我要知道是她,绝对会把那雅间让出去的。”长空轻笑,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丝毫不惧。
外间的齐云听到二人的对话,眼角一抽,今天成王和太子都有些反常啊,与太子饮茶是第一次半途离开,太子更是奇迹的对初次见面的人表露关心,不过齐云不是齐颂,好奇却不八卦,他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做一个木头桩子。
“沐公子也不错,萧小姐一听是您就立马回家,想来你们关系匪浅啊。”长空似笑非笑,她真的真的很好奇这个沐玦到底什么身份,看来京城是个大海,自己了解的只是虾兵蟹将,厉害角色还真的要好好参详参详。
澹台呈遇还未说话,外间就传来一声请示:“主子,午膳时间到了,是在此处用还是回府用?”声音依旧无起伏无波折,一根直线走到底。作为一个合格的近身侍卫,在主子身边必须时刻提醒主子按时用膳,注意身体。这种事本来应该是齐颂做的,可今天齐颂被派出去协助谏廷司的人搞述谏考的事情,这近身的活就到了自己身上。
澹台呈遇便道:“就在此吧。让小厮进来点菜。”
片刻后,小厮拿着菜单进来,澹台呈遇让长空点菜。长空本来等着看他如何回答,如今话题转变太快,不过她确实饿了,看来今日要为晏卓绎省钱了。
她边拿过菜单边笑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刷刷刷,几笔下去便用了澹台呈遇几百两,她可是点了最贵的呢。其中有一样叫“八宝脆皮鸭”的菜,是寇华楼的招牌菜,长空很喜欢那微甜不腻,色泽亮眼的鸭子。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长空从小在无声楼长大,平时大大咧咧,今日用膳也不例外。
澹台呈遇平日里见惯了那些大家闺秀名门淑媛用饭时矜持的样子,今日见长空吃相虽有些粗鲁,但自己却并未心生厌恶,反而觉得更自在些,这般想着自己也大口吃起来。
齐云此刻在外间用饭,要是他看到此刻的情景,必定又会纠结好一阵子了。
长空是知道自己吃相的,但是她总觉得在面前人一双墨黑深沉的眸子里,做什么都觉得做作三分,索性自在些便是,不是有人说过么: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她很佩服澹台呈遇,当然现在在她眼中是沐玦。此人举止谈吐皆不俗,吃饭更是优雅异常,尽显豪门贵气,但长空觉得单是豪门还不足以养出这么个优雅清冷,高贵华敛的贵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于是一顿饭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了,长空后来回想,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第一次见面就和人家用午膳了呢,还狼吞虎咽,简直有辱斯文,当然,在长空的字典里是没有斯文的。
长空与澹台呈遇告别的时候,隐约看见他银色锦袍袖口的暗纹在阳光下一闪又隐在袖口。长空对这个低调奢华的沐玦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却不知沐玦也同样被她引起了注意。
正是这样的相互好奇之意,让他们彼此暗中注视窥探,方成就了经年之后的一场旷世奇缘,只是此刻二人都不曾知晓。
长空回客栈的时候已至黄昏,她未回房便直奔章素卿的房间。
章素卿正在用晚饭,刚夹上一块肉还没入口便想起了敲门声,无奈放下碗筷去开门道:“谁呀?”看到是长空还着实吓了一跳。
“原来是长空,快进来。”
“打扰章兄用饭了,长空有些事不甚明了,想请教章兄。”长空坐在章素卿对面笑道。
章素卿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此时他已经端上碗开始继续吃肉了,口吃不清的说道:“那你可得等我吃完再说,饿死我了,先吃肉才是上策啊。”
咽下口中食物又摆摆手道:“咦,都让你叫我素卿就好啦,章兄章兄的听着别扭极了。”
长空失笑,看向窗外打趣道:“好,素卿。看你这样子像好几天没吃饭一样,你这么爱吃肉怎么没有长胖呢,哈哈。”
半刻之后,章素卿用完了饭,小二收了碗筷便下去了。章素卿才问道:“长空找我想问什么事,我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知你能说会道,人缘好,想必知道许多事。你可知这长安京师可有姓沐的王侯世家?”
“沐?”章素卿微一沉思,又道:“据我所知,这长安城内并无姓沐的权贵之家。”
“哦?果真如此,那便奇怪了。”长空纳闷,那沐玦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他骗自己,但眼观他仪表不凡,浑身泛着清冷的高贵,应该不会。
正思索间,章素卿又道:“奇怪什么?你认识什么姓沐的人吗?若是你想知晓,我帮你留意便是。”
“奥,没什么。那就劳烦你了。”长空微一收神,笑道。
“你我相处这些天,要把我当朋友就甭客气。”章素卿也笑道。
长空又问:“那李少楠的事怎么样了,想来你已经知道了,不妨说来听听。”
“这个啊,此事好像不知怎的被圣上知晓,听闻圣上大怒。罚李少楠终身不得以任何形式入仕,永不录用。罚萧丞相监察不力,举人不淑,闭门思过三日。这萧丞相罚的也忒轻了些,可惜了那李少楠,听说他文才尚可,这辈子怕是毁了。”
“萧丞相百官之首,儿子又手握禁军,皇上多少还是要给几分面子。李少楠是挺可惜的。”
又闲聊了几句,长空也便告辞了。
此时萧府书房侧的偏厅内,萧芷婷正拉着自己的母亲李氏向萧毓哭诉,向她丞相府嫡女,却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怎能不愤怒。
“爹爹定要为女儿做主,今日那狂妄小子敢如此羞辱于我,是不把咱们丞相府放在眼里。”
萧毓看着从小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委屈的向自己诉苦,早已心疼不已,他拉着萧芷婷的手温声道:“婷儿别急,爹爹定为你讨回公道。你且说说那是何人?”
“那人长相平平,声音却是有些女气。”萧芷婷也不是蠢人,突然想起那人没有喉结,便道:“爹爹,那人女扮男装,是个女子。浓眉大眼宽鼻,相貌无什么特点。但是来请走她的人是太子殿下的侍卫齐云。”
“哦?太子殿下怎会突然出现在寇华楼。我萧家虽支持二皇子殿下,却与东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事却有蹊跷,怕是其人有些来头。”萧毓官居丞相,自然更关心朝堂风云变幻。
此时萧夫人李氏却语气轻慢道:“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须惧怕。他虽是太子,却无外戚支持,想来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婷儿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老爷您可要为我们的宝贝女儿报仇啊!”
“你懂什么?太子殿下也是你能诋毁的,祸从口出,此话休要再说!”他其实也不惧东宫,只是近日来相府颇不平静,几个月前户部侍郎送给他的玉佩被府中下等丫鬟偷走,自此凭空消失。如今又遇上述谏考作弊之事,若不是皇上看在自己多年为相,有手握重兵的份上,可没有闭门思过那么简单。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说道:“此事我自由分寸,婷儿放心,爹断不会让你白受了今日之辱。”
母女两欲言又止的看着门口掠过的袍角,终是闭了嘴巴。
李氏眼中盛满狠毒的光,轻拍着萧芷婷的手道:“婷儿莫慌,待知晓了那人身份,母亲一定为你报仇雪恨。”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面被如此羞辱,李氏便怒火中烧,享受惯别人小心侍候极尽谄媚的样子的她,容不得别人挑战她一丁点的权威。
萧芷婷闻言抱着李氏的手撒娇道:“还是母亲最疼女儿。”
长空还不知道,日后等待她的除了朝堂的凌厉刀锋,更有怨毒之妇绞尽脑汁的设计陷害。而李氏母女,终将为她们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