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风波,如平地起惊雷,来势迅猛,去时亦快。
而随着莫锦年的愤然离席,宴会最终竟落得不欢而散收场。
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大厅,此时只剩下了三个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两个中年男人。
气氛略显沉闷,三个人同喝起闷酒。
只见老人小酌一口酒,开口道:“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心里有话就直说吧,即便我们父子三人有惊天密谋,也不会有人知晓。”
老人正是莫族的族长莫道崖,通幽境大宗师,有他在场坐镇,自然不怕谈话泄露。
而现在他的身份却简单不过,在场两个中年男人的父亲。
沉默告破,莫啸云讪讪一笑:“兄弟反目的戏码已然习惯,难得有此机会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莫道崖苦苦笑了一声,意兴阑珊道:“唉,让你们装出兄弟阋于墙,当真是苦了你俩…”
莫啸天一口饮进杯中酒,今夜,莫锦年的一番话语实在令身为人父的他一吐郁气,但对父亲莫道崖的做法又有不解,故问道:“父亲,如此做派究竟有何深意?”
“如今的莫族暮气沉沉,远没有当初崛起的势头了,而家族内部的矛盾也开始显现,日益渐深。”
莫道崖停顿片刻,道:“本想借此刺激下开始固步自封的族人,不曾想效果却适得其反,非但没有人觉察到危机来,反而是想着如何站队才能保住自己的那份利益…想来因为岚儿枫儿的缘故,站到啸云这边的人会多点吧…”
闻言,莫啸云点点头,说道:“已经有人私下找我表明立场,会支持我做族长,想来也是如果我做了族长,他们将得到更大的利益。”
莫啸天苦涩难言,但人性确是如此。
莫道崖又缓缓说道:“族长之位,其实我的本意是直接交给三个孩子,现你俩不过是凝真境三层四层,一生恐就凝真境止步,难成大气,无法领着家族继续于宁阳城立住脚跟…”
“只是三个孩子,岚儿的性格过于温和,缺乏果决,枫儿心高气傲,难沉住心,而年儿…呵呵,一场意外有喜有忧,品性竟一改骄纵渐入沉稳,怎奈何双道已毁,现修的只是法道…”说完,莫道崖莫名的叹上一口气,心思沉重。
“若是没记差,今夜可是年儿自那次醒来后第一次喊我父亲,往日见我都如陌生人一般,呵呵…”说着,莫啸天心中微微有些酸楚,但欣喜更胜,在他看来,父子之间的隔阂算是化解了。
“只可惜三弟不在族中,否则以他莽直的性子,族里的日子虽说会鸡飞狗跳,但至少不会如一潭死水,让人有机可乘暗中作梗。”
略一犹豫,莫啸天还是将心思吐露了出来,今日之事,莫啸天无缘由忆起了已经二十年未见的三弟,倘若此时身在族中,又有哪个跳梁小丑敢跳出来放肆…
“当年若不是老三惹出来的祸端,莫族又何须要对凌族卑躬屈膝,委曲求全。”望着厅外的夜空,莫道崖浑浊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怅然。
“比起根深蒂固的凌族,莫族终归还是气短了些,少了那么一点底蕴。”
宁阳城有三大家族,莫族凌族叶族,但比起族里尚有老祖宗坐镇的凌族叶族,莫族还不可与之并肩而论,稍逊一筹。
意识到问题的可怕,莫啸云忧心忡忡道:“父亲难道是在示敌以弱…只是若再不闭关破境的话,只怕…”莫啸云恰时止住口中的忌讳之词。
修道者能通过修道增加寿元,但是境界停滞不前,等到寿元耗尽也唯有油尽灯枯,身死道消一途。
“他们又岂会坐视我闭关突破而不理,对他们构成威胁呢,走了太多夜路,哪都是心眼…”
莫道崖无奈道:“唉,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
莫啸云惊道:“难道说…凌族是要等到那时候,然后我和二弟彻底决裂,再一举覆灭我莫族?”
莫道崖道:“大致便是如此,但还要等到凌族那位老祖宗出关才行…倘若鱼死网破,再有人坐山观虎做渔翁,凌族反讨不得好处。”
两虎相争,可以从中当渔翁的自然是同为三大家族之一的叶族,三足鼎立,同样也是一种制约。
“只是宁阳城尚有执法者坐镇,凌族何敢明目张胆欺上门,难不成执法者自时会袖手旁观。”莫啸天说道。
执法者隶属于圣法殿,圣法殿又遍布圣法大陆的每一座城市,可以说圣法殿乃是圣法大陆的庞然大物,但执法殿持中立态度,从不卷入门族争斗,只负责维持一城秩序。
“执法者!”莫道崖冷冷哼了一声,道:“一群沽名钓誉之辈,这些年凌族不知塞了多少厚礼,想必早已暗通款曲,沆瀣一气。”
“难道说此事真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莫啸天不禁黯然。
莫道崖艰难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当初老三一时鲁莽,失手错杀的可是凌族嫡亲一脉之人,当时我许下承诺看似平息了凌族的怒火,但那时候他们的老祖宗已经闭关,等到老家伙出关,以他护短的脾气想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年那件事也不能全怪责到三弟身上,是凌族太过仗势欺人,三弟不忿才动了拳脚。”
“老三的性子我又岂会不知,正因太过刚直,才闯出这般祸端。”
“唉…”
一时间,三人同时沉默不语。
“等到三个孩子晋入结元,试着让他们去历练一番。”莫道崖忽然间又说道。
“父亲…”莫啸云和莫啸天齐声喊道,欲言又止。
“三个孩子虽可以得到家族一时的庇佑,但凌族又岂会养虎为患,等三个孩子真正成长起来…等到家族败落,命运只能注定凄惨。”莫道崖知莫啸云和莫啸天二人心中所想,解释道:“世道虽险恶,却也是最好的试炼场。”
“时候不早了,待久了容易引人起疑,回去吧,”
说罢,莫道崖已起身,缓步出了大厅,夜风之中,那道佝偻的身影平白又添一道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