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中午娇阳似火,微风卷起地面热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发烫的水泥地覆盖一层薄薄的灰尘,时不时被轻风扬起,又落地尘埃。
深色绿叶卷成细细的长条,像含羞草一样地垂叶遮羞,在微风里安静流浪的蒲公英渐行渐远,它如同一个旅行者,一直在找寻属于它的风景。
学校里的两旁围墙下种满了梧桐树,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里洒落在花草上,星星一般耀眼的闪烁。
有人坐在这样美丽的国度里。
空气里,桂花芳香四溢。
苏可依椅靠着树干,手中的冰淇淋还没有吃去一半就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乳白色的液体滴在青葱小草上,在阳光的照射下蒙上一层晶莹。
苏可依清澈明媚的眸子望着从校门口慢慢驶进学校的银白色奔驰车。
她听说今天会有国内著名的演讲师李亚颂到学校演讲和宣传。
苏可依一大口咬下冰淇淋,冷意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在牙龈上,冰冷刺骨。
她吃尽融化的冰淇淋,用纸巾擦去嘴边残留的乳白色黏稠液体。
她似乎心情很好,抬起头用手掌挡着耀眼的光芒看着蔚蓝色天空下一朵朵飘浮的白云,嘴角扬起弯弯的弧度。
今天下午,不用上课了。
讨厌的英语课。
苏可依离开凉爽的梧桐树下,在烈日下走着,微风卷起地面热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呼吸道像是塞了厚厚的棉,无法呼吸。
闷热,花香,开心。
烦躁里浅薄的安静。
走到米黄色的教学楼下,浅望学院的播音喇叭里传来响亮的沙哑的男声:“各位同学,请回到教室拿着自己的椅子到操场集合,二十分钟后著名的英语演讲师李亚颂将为大家演讲英语学习方法。各位同学在搬椅子时请注意安全!”
苏可依手里刚好拿着英语教程,也刚好讨厌英语。
她无力地爬上五楼,喘着大气跑到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径直的走到自己的位置抬起椅子就走。
因为她笨,她胆小,所以班里的人都不愿意和她做朋友。
应该只有同桌施诗会跟她说话吧,不是让她做这,就是做那。
苏可依以为那就是友情。
“哎哎哎,你的椅子脚蹭到我的衣服了。”走在苏可依前面的女生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脖子半扭着头艰难的低下去看背后的脏处,她用手拍了拍白色衬衣上的黄灰污垢。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苏可依的声音越说越小,飞过的苍蝇声都比她的大,她害怕的低下头,整齐的浏海遮住了她慌乱的瞳孔,右手食指抠着浅黄色的木椅子。
女生对着苏可依的浏海白了一眼,“对不起有什么用,真是猪!”女生气呼呼的跟着朋友走下楼去,边走边拍被苏可依弄脏的白色衬衣。
苏可依低着头一步一步的下着楼,她将椅子死死地抵着自己的肚子,唯恐它再去蹭别人的衣服。
苏可依感觉到在她背后有东西时不时的蹭她,顿时,心里的某个角落在发痒,她想挠却挠不了。
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张了张嘴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转头看着自己抱着的椅子的脚,她能够想象在她白色衬衣上绽放的黄色颓败的花朵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就一个字,脏。
其实,从前的她没有那么软弱。
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失去保护的小孩,总想用软弱让那个保护者回来。
苏可依在操场上选择了最后的位置,看着校长讲话,李亚颂讲话,同学们讲话,而她却一个字也不说。
烈日如火,将水泥地烤得发烫,地上的水直接不一会儿就蒸发了,放在地面上的冰矿泉水也变得温热,苏可依喝了一口就感觉味道怪怪的,纯净水倒像是掺进了阿咖酚散。
过了两个小时,苏可依听见李亚颂让所有学生都将头低下,这句话,她倒是听得很清楚。
过了一分钟后,很大声悲伤的音乐旋律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还有李亚颂严肃有力的声音。
后来,苏可依才知道,这是教育演讲者的惯用手法,用亲情的震撼力击碎学生心里的防备,让他们演讲的内容变得更有说服力。
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让所有的学生都哭了,父母的艰辛和劳累让他们醒悟,好好学习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回报。
唯一打动苏可依的,是她的妈妈和外婆。
苏可依放学后如往常一样,骑着单车飞快的回到家里,刚走进六合院就看见外婆蹲在门外洗头,她把书包放在单车里挽起袖子走向她的外婆。
“外婆,我帮你洗吧。”苏可依边说边往手心里倒了一点洗发水在手心里揉了揉,轻柔地给外婆洗着头发。
“还是依依洗的舒服,我这手半天都抬不起来,挠也挠不到。”外婆双手支撑在木盆的边缘闭着眼睛,雪白色的泡沫顺着白发丝下滑。
“以后外婆洗头发告诉依依,依依给外婆洗。”苏可依微笑着说,她把外婆的头发干净后用毛巾擦干,扶起外婆往屋里走。
“好好好,外婆巴不得呢!”外婆坐在镜子前和蔼地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有深褐色的斑,岁月无情地给她留下了沧桑,她还是那个美丽的人,但却慢慢老去。
苏可依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抚摸吹干的白发感觉有些硬生生,忽然想到了今天李亚颂说的话:“当你发现身边最疼爱你的人有了岁月痕迹,就意味着你要开始接受他们会随时离你而去的事实。”
她突然感觉鼻子好酸,仿佛一整瓶醋都灌进去了,“外婆,头发弄好了,我去做饭了。”苏可依吸了吸鼻子,眼睛睁得大大看着某个角落,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或许,她以后的生命里最不会缺席的就是“接受”二字。
苏可依走进厨房把门关上,她靠着冰冷的白色墙体任由眼泪滑落,直到听见妈妈的脚步声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苏可依迅速擦干眼泪,从大红桶里舀出米倒进橘色盆里,水流声哗啦啦的刺入耳里,她淘着米透过透明玻璃看向外面。
苏可依的妈妈张凤华在院子里搬运大大小小的棕色花盆,还有一个穿着黑色T恤衫的平头男人在一旁帮她。
苏可依收回目光把淘干净的米倒进电饭煲里,她擦干手将插头插进电源,看了一眼窗外就转身走出了厨房。
“谢谢你送我回家。”张凤华放下一个小花盆转身看着面前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高个子男人。
“不用谢,我也是顺路嘛。”顾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圆润的脸露出绯红色。
鸟语,花香,情愫。
恬静美好。
“进屋坐吧。”张凤华解下围裙拍了拍,她笑起来和苏可依一模一样,有个梨窝在腮帮子那里若隐若现,笑容看起来更加甜美。
“改天吧,我的出租车得开回公司了。”顾远将毛巾递给张凤华,他看到门外拿着白菜的苏可依朝他笑了笑,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那个女孩,没那么冷漠。
“那你开车小心一点噢。”张凤华看着车里的顾远嘱咐到,还顺手把手里的一个青苹果塞进车里,“天气更闷的,你路上吃。”
顾远本想说给可依吃,可是转念一想他觉得这是张凤华在关心他,所以索性就收下了,启动车子心里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六合院。
“妈,刚才那是谁啊?”苏可依边刮着土豆边对张凤华说,她怎么感觉那个叫顾远的人好像喜欢妈妈。
“哦,那是顾远叔叔,最近都在帮助妈妈打理花店的里事。”张凤华喝了一杯茶水,她坐在苏可依旁边帮忙。
苏可依看见妈妈漂亮的凤眼的眼角多出了鱼尾纹,姣好的容颜开始慢慢地衰老。
老。这个字她从来不曾想过会用在妈妈的身上。
她突然怕了。
怕某一天自己醒过来,她们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