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军众人休息了个把时辰,王阳明即下令继续行军。此时正是沙漠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军士们身上又穿着重甲,热的浑身大汗。王阳明叫大家取出他让勤务营为鹰扬军专门准备的遮阳袍穿上,稍微抵挡这猛烈的阳光。原来王阳明从百科全书上知道,黑色吸热,白色反光,所以他去找了勤务营的老下属们缝制了一百套白色袍子,这袍子十分宽大,能将人的头部、躯干都遮挡住,避免阳光暴晒脱水,但是光是白袍又太单调,他就让勤务营在白袍上缝上鲜艳的红云配饰,显得美观好看。众人将身体隐藏在白袍之下,觉得大大好过不少。
这般行到晚间,王阳明见人困马乏,就命再次扎营休息,太阳下山之后,沙漠中的气温下降极快,不一会就到了零下,众人寻了些梭梭木、荆棘木架起篝火,顾惜风等人都是在沙漠中生存的好手,当下循着动物的粪便轨迹猎了几只沙鼠,就剥了皮架在火上烤吃。王阳明见这沙鼠长得丑陋,为难道:“顾大哥,这老鼠肉吃了真的没问题吗?”
顾惜风边吃得津津有味,边道:“小老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沙鼠的肉是人间美味,而且沙鼠只吃沙漠中的荆棘果,肚子里面最是干净不过,跟老鼠那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不信,你尝尝,保你吃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
王阳明见他说的真诚,就抓过一只烤的焦熟的沙鼠来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果然肉质鲜美,回味无穷。苏沐和程瑶迦本来也不敢吃,见王阳明吃上一口之后立刻不停口了,料想这东西必定好吃,于是都来抢。顾惜风等人本来就只捕获了几十只沙鼠,这一下僧多粥少,顾惜风护食,骂道:“没有了,没有了,要吃自己打去!多乎哉?不多也!”
王阳明哈哈大笑,道:“你老顾给逼得连文言文都用上了。算了算了,不跟你抢。”
饭毕,众人搭起帐篷,三三两两地进入帐篷中睡觉。王阳明一个人站在沙漠高处,仰望着天上的明月。沙漠中水汽少,极少能看见云,永远都是大晴天,月亮也就显得格外的大。此时正是七月,天上银河宛若一条长长的带子,横亘在整个天际。王阳明看的醉了,想起自己前世那个城市,永远也见不到这样美丽的夜空,永远也呼吸不到这样纯净的空气,虽然这个世界没有那个世界中那么多的高科技,可是相比而言,自己还是更喜欢这个世界。
他正在看星星,身边一阵香风飘过,王阳明闻着味儿就知道是苏沐到了,笑道:“咱们军中都是些粗野汉子,身上不是汗臭就是脚臭,能随时带来一阵香风让我净化一下自己的鼻子的,也就十二师姐你和程瑶迦程师姐了。”
苏沐见他猜到了自己,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道:“你倒有心情开玩笑。在军营里面,想洗澡也不容易,为了不让自己变臭,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
原来苏沐生**洁,但是军营之中哪里能那么方便。好在程瑶迦对各种花花草草最有研究,早在离开长安到西北来之前程瑶迦就采买了一大批干花,每日将一束干花放在自己身上口袋里,这样连带自己的体味都变得芬芳了。苏沐有样学样,问程瑶迦讨要了一堆干花,每天都放在自己身上,这才保得身上不发臭。
王阳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置,向苏沐道:“来坐。”苏沐听话地坐下,二人一起吹着夜风看星星,苏沐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想碧落啦?”
王阳明没好气道:“你知道我对碧落根本不是那样的心思。就别再挖苦我了。”
苏沐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心思,可是碧落小姑娘对你情根深种,难道你就一直这么拖下去?”
王阳明摇摇头道:“在没找到好办法之前,只好先拖着。倒是有一个办法,你江南苏家出了无数俊杰才子,你瞅机会给介绍一个文武双全的给碧落,不是挺好?”
苏沐摇头道:“你对我苏家的情况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家大业大,维护这个家族继续繁荣下去就成了苏家每一个人从生下来就必须谨记在心的目标。我们苏家年轻一代的婚姻,都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王阳明还是第一次听苏沐讲这些,好奇道:“怎末?你们不能自己做主?”
苏沐点点头,道:“苏家的年轻一代,大多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长辈确立了将来的婚配对象。要么是与其他世家的子弟婚配,要么是与官宦弟子结合,或者与其他富商家的孩子定亲,总之就是要将苏家的触角伸到我大夏国每一个行业,每一个角落,这样才能保证不论将来发生任何事情,苏家都不会倒。碧落虽然很好,却已经父母双亡,没有任何背景,所以不会在苏家联姻的考虑范围之内。”
王阳明道:“照你这么说,你自己的婚姻也不能做主咯?”
苏沐的神色黯然下去,缓缓道:“这种诛心的话,你自己明白了就好,干吗非要说出来伤我心呢。不错,我没有权力选择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家中早已有决定,等我满十八岁的时候,就会嫁给一个对苏家来说有莫大臂助的世家的男子,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不管是谁,都是我父亲说了算,我说了是不算的。”
王阳明不想自己一番无心的话让苏沐如此触动,赶忙安慰她道:“世家子弟嘛,肯定是优秀的占多数。没准你将来的夫君会是一位了不得的奇男子,长得又帅,身价又高,年少多金,占尽人间风流啊。”
苏沐淡淡道:“他再优秀,终归不是我选择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王阳明被她说得气结,不知道该如何回她。二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苏沐见无话可说,站起身来道:“夜深了,回去吧。”说完就转身往营地方向走。
远远地传来王阳明的声音,听他道:“苏师姐,如果等你十八岁的时候,你家中给你挑选的人不是你的良配,你告诉我,我帮你逃脱。”
苏沐惊讶地转过头来,慢慢道:“我很感激你这份心意。可是你不了解苏家的能量,以你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够改变我苏家的意志。”
王阳明笑道:“我不行,我还有个便宜师父啊。散宜生的分量够不够?”
苏沐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散院长能支持我,或许我父亲真的能听散院长的话。毕竟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是我大夏国的重臣。”
王阳明道:“所以咯,你就放宽心吧。走吧,回去睡觉。”
苏沐郁结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当下二人回去各自睡下。
第二日,王阳明命令全军继续进发。就这样行行走走,终于在三日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荒谷。这是沙漠中一个小小的绿洲,说是荒谷,实际上倒并不荒凉,有树有草,还有水源。只是这地方并无人类居住,所以被经过的人给随意叫做了荒谷。
王阳明取出地图,看了半天,说道:“这么点大个地方,能藏下多少胡人?”
顾惜风跟着一起看了会儿地图,道:“斥候既然说这里有动静,我看咱们小心为上,大家下马前行,仔细提防。”
一百鹰扬军纷纷下马,缓缓地朝荒谷进发。
尚未走出多久,忽然树梢上有动静,王阳明抬头去看,见有个黑影从树梢上跳了出去,轻巧地落在另一个树梢上,就这样腾挪跳跃,眼见就要走远。王阳明眼尖,认得这是个人的身影,料想必定是胡人的前锋哨,当下取出强弓,一箭射去,他这弓箭不是普通的货色,是仿着伯颜的铁胎大弓制造的强弓。自从上次与黑袍一战中一箭射杀念师之后,王阳明就对弓箭产生了浓厚兴趣,伯颜见他愿意学,也就愿意教他,王阳明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伯颜的神弓之术学了个大概,后来又辛辛苦苦练了三个月,虽然远远没有伯颜那么厉害,却已经是军中难得的神射手。
他这一箭如同天外游龙,顷刻将那人射了下来。王阳明走上前去,见果然是个胡人,他故意避开了这人的要害,这一箭是射在腿上,铁箭力道雄浑,将那人的腿射了个贯穿,躺在地上无法挣扎起来。
王阳明让军中通译上前问话,那人哇哇大叫,王阳明不懂他说什么,问通译道:“这胡蛮叽里呱啦地说的什么玩意儿!”
通译照实翻译道:“他说咱们进了他们的包围圈,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王阳明大怒,道:“这混球,嘴巴真毒。趁早让他了账,也不让他多受罪。”他话还没说完,顾惜风已经一刀斩下,那胡人登时身首分离。顾惜风将他头颅带着鞭子绑在自己腰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一个!”
原来西北军中计算军功的凭证就是斩杀的敌人的头颅,因为头颅的数量直接跟晋升的品级相关,所以又被叫做首级。王阳明暗叹自己手慢了一步,这功劳就被顾惜风得了去。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林中几声利响,众人都是百战之兵,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敌人的冷箭。王阳明大喝一声:“列阵!”当下众人分成八队,每队摆成鸳鸯阵,每个鸳鸯阵中有左右两名士兵持铁盾,将所有来箭统统挡下。
敌人箭雨凶猛,足足射了一顿饭功夫,但是王阳明军队的铁盾是特制的最坚固的盾牌,哪里是胡人的箭矢能穿透的。胡人见远程攻击无效,当下发一声喊,从树林中冲杀出来。
王阳明约略看去,见胡人不过几十人之数,都骑在马上,料想这波胡人对自己的军队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下令道:“众人以鸳鸯阵型上前分散迎敌,速战速决!”
一百人听他号令,迅速上前与敌人战斗。众人已将鸳鸯阵操练了许久,此刻对上真正的敌人,这鸳鸯阵的威力终于发挥出来,只见胡人尚未冲到众人身前,狼筅已经刺出,上面的尖刺直接将最前面一波胡人捅落马下,左右两边铁盾挡住第二波胡人的弯刀,刀斧手即从铁盾中伸出刀去,下砍马腿,上砍胡人,十二人之间配合毫无破绽,几息之间就已经将这几十名胡人杀落马下。最诡异的场面是,胡人哇哇叫喊着给自己壮胆,而汉人这边每个人都是一句话不说,只是沉默,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王阳明还未下令,众人纷纷上前抢着将胡人的首级砍下。
王阳明看的着急,大喝道:“他妈的,给老子留一个活的!”
众人将将要砍完这些胡人的脑袋,听得王阳明的话,终于收住了手,留下了一个活口。王阳明派通译跟在自己身后,问那人道:“你的,什么地干活!”说完自己都楞了,心道我是怎末冒出来这么一句的。
好在那通译是个精乖的,当下把他的意思表达了。
那胡人眼中全是惊恐的神色,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沉默、凶狠又效率极高的敌人,己方全军覆没,而对方居然毫发无伤,这真是他打仗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怪事。胡人早被吓破了胆,颤颤道:“我们是精绝国的士兵,自从十六国联军出师不利之后,我们准备回国,在路上用尽了水和粮食,好容易挨到这么一个绿洲,所以我们就准备在这里歇脚几天,等歇够了再上路。”
王阳明继续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那胡人倒也老实,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道:“我们一共五百人,我身边这五十人是先锋哨。大部队都在绿洲深处休息。”
王阳明心道这帮精绝人也真够倒霉的,不过是在这里歇脚,居然就被伯颜派出的斥候发现了,还引得自己这帮鹰扬军前来围剿。他料想刚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波精绝人的主力想必已经惊动了,当下命众人严阵以待,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通译向王阳明请示道:“这个胡人如何处理?”
王阳明正在犹豫,陈霸先眼尖,看胡人脖子中挂了个玉佩,战斗之中玉佩掉落了出来,是个财神,陈霸先奇道:“财神是我们汉人供奉的神仙,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财神玉佩?”
那胡人战战兢兢道:“这是我从一个汉人平民的身上搜出来的……”
王阳明听他如此说,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道:“那个汉人呢?”
胡人想说又不敢说,王阳明却早已猜到,问道:“你把他杀了是不是?”
胡人点点头,正要辩解,王阳明不再说话,手轻轻一挥,早有等候在一旁的顾惜风一刀砍下,这人瞬间了账。
正在这时,听得林子深处发一声喊,又有无数羽箭冒出。这次箭雨比上次要厉害得多,王阳明料想敌军主力已经到了,这次可不是五十人,而是四百五十人,足足是自己的四倍多。他不敢轻乎,下令道:“结鸳鸯大阵御敌!”
鸳鸯大阵也是鸳鸯阵的一种变化,是将八个小阵合一,铁盾手在最前,狼筅在其次,刀斧手埋伏在各个角落,主将在阵的中心。王阳明的身边有顾惜风等人的保护,根本不惧怕敌人冲到阵中心来,取了铁弓,抓了一把箭矢,也不知道有几根,扣住弦一发射了出去。
胡人冲锋非常注意阵型,因为阵型如果乱了,骑兵的冲击力就会大大减弱,所以胡人是每一波骑兵都站成一排,平平地往前推进。这就给王阳明的弓箭带来了极大的优势,他这几箭,虽然都是散射,却也根本不用瞄准,每一次射箭,都有五六名胡人应声而倒。他弓箭力量又足,胡人被射下马后,还被钉死在地上。
胡人马快,好容易躲过王阳明的弓箭到了阵前,又被狼筅报销掉几十个,好容易冲破了狼筅,又被刀斧手解决了几十个。片刻之间已有两百胡人了账。胡人见进攻不利,发一声喊就要撤退,王阳明哪里会如他们所愿,大喝道:“结太极乱环阵!”
众将听令,纷纷结阵,太极乱环阵,模仿太极阴阳鱼的结构,由十个人结成一个小圈,将敌人围在其中,一百人结成十个圈,分别将敌人的两百人分割开来,各自围住。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这乱环阵的妙处却在以一围二,以十围二十。当然,如果不是胡人乱了阵脚,王阳明也不敢轻易使出这个阵法,毕竟以寡敌众,往往需要集中优势兵力,像乱环阵这样的打法,其实很冒险。
胡人见已被围住,骑兵的冲击力再难发挥,反倒容易被汉人给砍了马腿,当下各自下马步战。王阳明见白刃战的时机已到,自背后抽出藏锋重剑,大喝道:“出兵器,短兵相接!”
众人纷纷拔出武器,这些武器就是王阳明特地向伯颜讨要的那些优良兵器了。果然双方一交上手,汉人大占便宜,汉人的兵器轻而易举地就能刺破胡人的盔甲,而胡人的兵器砍到汉人精铁战甲的身上不过溅起一溜火花。王阳明奋勇当先,藏锋所到之处哀嚎一片,无论敌人何种兵器,何种铠甲,只要被藏锋削过,统统一分为二。重剑九式最适合战阵搏斗,每一剑都不浪费气力,毫无花巧,更神奇的是,玄铁本身有巨大的磁性,胡人的兵器尚未接触藏锋,就被它巨大的吸力给偏引了轨道,王阳明每杀一会儿,就要用力挥一挥藏锋,用自己的巨大气力将吸附在藏锋剑身上的敌人兵器甩掉,这一甩出去,又无异于暗器,顿时又是一片胡人了账。
胡人早就被杀得傻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战斗:对方的装甲似乎是天底下最坚硬的东西,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刺破。对方的武器全部都是奇奇怪怪的家伙,轻而易举地就能要了自己的命。对方的气力统统都是自己的十倍,似乎永远都不会疲劳,随便谁的一刀都似乎有排山倒海的力道,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抵挡。最可怕的是,对方是一群沉默的狼,他们杀的越多越沉默,眼中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似乎根本不是在杀人,只是在踩死一只蚂蚁。这样的仗,还怎末打下去。
后来,这些精绝人已经麻木,他们不再抵抗,似乎赶紧被这些奇怪的汉人给杀死也是一种解脱。
当最后一个胡人倒下的时候,他拼尽全力地在喊一句话,王阳明听不动他在说什么,问通译道:“这人在说什么遗言?”
通译笑道:“他在喊两个字——白袍,白袍。”
王阳明看了一眼众人身上的白袍,早以被敌人的鲜血染红,加上原本就有的红云,更显得鲜艳。他笑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哈哈哈哈。”
胡人犹自念着白袍,白袍,慢慢倒下,气绝身亡。
王阳明命众人打扫战场,缴获战利品。他站在空地当中,看着满地的胡人尸首,向顾惜风道:“顾大哥,你说胡人将来会怎末看待咱们这支鹰扬军?”
顾惜风哈哈大笑,说道:“千军万马避白袍,应该就是这句话吧。”
是役,鹰扬军初战告捷,斩杀精绝士兵五百人,己方毫发无伤。后有路人将战场之惨烈传出,胡人中开始流传“白袍军”的种种凶名,但凡胡人听闻白袍军之名,尽皆闻风丧胆。至于那位传说中统帅这支军队的年轻将领,则被胡人憎恶地称为“白袍魔君”,胡语为“外特甘多夫”,据说可止小儿夜啼,一时凶名无两。
(作者注: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这原是南朝时期流传的童谣,称赞梁国绝代猛将白袍陈庆之的勇猛。科普一下,陈庆之(484年―539年),字子云,汉族,义兴国山(今江苏省宜兴市)人,南北朝时期南朝梁将领。少为梁武帝萧衍随从。陈庆之身体文弱,难开普通弓弩,不善于骑马和射箭,但是却富有胆略,善筹谋,带兵有方,是一位深得众心的儒将。曾以7000之众,前后作战47次,攻城32座,皆克,所向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