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何潮是在杨一铭的婚礼上。
彼时,已经是我踏入职场的第五年,工作稳定但缺少激情,生活稳定又稍显乏味,但总的来说也算是在享受生活,不负光阴。
自从两年前我和冯斌、冯斓、杨一铭、大牛几个同学小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这次杨一铭突然通知我他要结婚了,我着实也有些惊讶。杨一铭终于走出往日情伤,还这么快收获了幸福,我很为他高兴。
杨一铭的婚礼是在国庆长假的第二天。但在国庆节当晚,杨一铭忽然打来电话,让我前去冯斌的餐厅一聚。
等我到了餐厅,除了冯斓不在,冯斌、杨一铭、大牛都在,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下午。只是包厢的气氛绝对不是大婚前的喜悦。
简单的寒暄之后,包厢气氛又回归了到诡异的沉默之中。
“怎么了都?一个个怪怪的。”我诧异的开口。
“今天是潘之耒的忌日。”
我听见杨一铭的回答,那样低沉的声音却让我周身像陷入冰窖般寒冷。
“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说些别的吧。”我摸了摸胳膊,想要增加点暖意。
但回应我的是让我更冷的沉默。这沉默让我有些坐立不安,我恨不得马上回家。
“你们今天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个?”我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到了压抑不住的怒气。
“毛绒绒,你别误会。你来之前我们一直在聊潘之耒,只是一时没转换过来。我今天找你来有正事要你帮忙。”杨一铭卸去哀伤,脸上挂着笑对我说。
“什么事?”
“你嫂子的伴娘家里出了点问题,明天赶不过了,拜托你帮个忙给顶个位呗!”
“什么?”我有点震惊:“不是吧!我跟你老婆还没见过面呢,怎么就成伴娘了!”
“哎呀,你别有压力啊,也别想复杂了!我们就是一个简单的中式婚礼,你就站在你嫂子旁边当个摆设就行,没要你表演胸口碎大石!”
“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我一脸哀求的看着杨一铭。
“想都别想!”杨一铭一口否决。
“……好吧。”我最终还是屈服了。
经过我们这么一番对话,包厢里的气氛总算是正常了许多。
“那伴郎是谁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不是你啊?”我问向冯斌。
“拜托!我都结婚几年了!还伴郎呢!”冯斌翻了个大白眼。
对哦,我竟把这事儿忘了。“那就是你咯!”我又转向大牛。
“也不是我。”大牛猛地摇头:“我都订婚了,不适合当伴郎了。要不是我丈母娘非要等什么黄道吉日,我说不定就能赶在杨一铭前面结婚了!”
“不是吧大牛!”我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摆脱单身狗的命运啦!今天你们叫我来是虐待小动物的吧!”哎,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大牛,你不要告诉我你的未婚妻就是我那个小学同学啊!?”
“不是。不过也是相亲认识的。”大牛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他那愈加发福的肚皮在微微颤抖着。
“哎,聊聊你们的爱情故事呗!”我一脸八卦。
“我说明天明明是我的婚礼,怎么你都不问我的爱情故事啊!”杨一铭一脸的不满意。
“好好好,你先说,我洗耳恭听。”
……
我们家乡的风俗是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办完喜酒,好在婚礼会场理我家很近,就在高中学校旁边。等我十点多到的时候,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了。
此时,杨一铭已经在前往接新娘的路上,冯斌、大牛也都同行了。但在会场,我还是见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以前高中的同班同学。多年未见的陌生感似乎在两三句亲切的家乡话寒暄中瞬间消失殆尽,大家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教室,回到了最美好的校园生活。
只是,大家大多已经拖家带口,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几乎绝迹。慢慢的大家的话题就从校园追忆回归到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看到没人留意,我便悄悄的退回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房间里。
房间里坐着一位很漂亮的女生,跟我年纪相仿,应该也是不喜欢热闹的宾客吧。我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我们各自坐在房间的两侧沙发上默默玩着手机。
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我接到了杨一铭的电话,他让我赶紧下楼去等着,因为婚车马上就到了。
等我奔到楼下,婚车正好停稳,打扮的油头粉面的杨一铭先下车,然后去帮新娘开车门。我还没看清楚新娘的长相,就被另一张脸扰乱了全部心智。
何潮站在杨一铭的身后,一身笔挺的西装,左胸口别着“伴郎”字样。
我脑中一片空白,一个趔趄,差点被拥挤的人群推倒在地。
一双强有力的手及时的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抬头发现是大牛。
“你发什么呆呢?赶紧跟上新娘啊!”
我一看,新娘已经走出几米远了,我赶紧小跑着跟上去。
整个婚礼我都在心不在焉的,杨一铭叫我来当摆设,可我的表现只能算的上是个累赘。
我的思绪全都飘到了何潮的身上。他竟然是伴郎?为什么杨一铭不提前告诉我?他知道我是伴娘吗?几年没见了,他竟然没怎么变。既然他是伴郎,那他现在还是单身?
我的目光只能偷偷的洒在何潮的后背,还是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与他交流。可是婚礼全程,何潮都没有任何的局促,他落落大方的替新郎拦酒、与宾客谈笑风生,仿佛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即使我们站的位置相聚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他的目光也从未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下午两点多时,满堂宾客已经开始陆续离席。我们这些帮忙的老同学终于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了。
等我陪着新娘换好衣服进入包厢时,大家都已经落座了。
我刚坐下就看到何潮坐在我对面,而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是上午跟我坐在同一个房间里的那个漂亮女孩。
满桌人我都认识,唯独不认识这个女孩,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
果然,他们亲昵的姿态印证了我的猜测。而满桌人对他们的举止视而不见,显然他们早就见过面了,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而已。
我不记得我吃了什么,只觉得味同嚼蜡,我一杯一杯的喝起了酒。席间他们的话题一次次扯到我身上,我都假装醉酒,不做任何回答。只是酒喝得越多,我的心智越是清醒的可怕。满席的欢声笑语听起来确是那样刺耳。
犹记得去年,杨一铭曾在微信聊天里似有似无的告诉我说何潮已经和之前的富二代女友分手了,他已经单身很长时间了。我竟然还抱着幻想,我以为在兜兜转转之后,我们之间还没有结束。
可是,即使他曾经跟我表白过又怎样?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唯一选择,也许在他眼里我只是没得到的一块肉,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可是我,却天真的以为自己是能够支撑他走下去的良药,何其可悲!
这餐饭一直吃到傍晚,等我起身告别的时候,杨一铭非要找人送我回家,我拗不过,就骗他说我爸爸已经来接我了,他这才放行。
我出了婚礼会场的大门,初秋的白昼飞速的缩短,此时已是黄昏了。我浑身的酒意被风儿一吹,瞬间感觉冷意袭来。这时,我看到会所旁边有间咖啡厅,就钻了进去。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间咖啡厅,竟是高三暑假时,我和何潮呆过的哪一家,何其讽刺。
我点了杯温牛奶来抚慰我猛烈袭来的胃痛。牛奶刚喝两口,我的困意慢慢袭来。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我的对面多了一个人,我抬起惺忪的睡眼,竟看到了何潮。
我晃了晃头,想把睡意驱散,再抬眼一看竟真的是何潮。
“你怎么在这?”我问道。
“哦……我出来买包烟。”何潮说。“刚好看到你在这。”
何潮开始吸烟了?我想到会场里散落各处的喜烟,不想戳穿他。
“他们人呢?”我接着问。
“他们还在里面。”
“哦……拜拜。”我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外走。
何潮却是一把拉住我:“你自己能回去吗?”
“怎么不能!”我大力甩开他的手:“我打车回去。”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就不怕你女朋友看见?后半句还是被我咽在了喉咙。
可何潮还是帮我拦了车,在他即将坐进车里的那一刻,我把车门关上了,把他拦在了车外。
我摇下车窗,笑着说:“你回去吧,我不要你送。”
何潮低头沉默了一秒,就迅速回答我:“好,那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给杨一铭打个电话。”
“祝你幸福。”我答非所问。
何潮明显愣了一下,等他回答我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开始徐徐前行,他的“谢谢”已经听不真切。
我的泪就这样没有预兆的流了下来。
从高三相识,至今竟十一年的时间了。这十一年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这十一年来我为学业奋斗、为工作努力、为生活打拼,唯独缺少爱情的陪伴。
因为我心里关于爱情的所有位置都留给了他。我以为虽然我不说,他始终会明白我的心;我以为,他会像我等他一样还在原地等我;我以为,只要我哪天想通了,我想回头了,我就能拥有他。
可是,在别人眼里,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昔日老同学;在他眼里,我是不能见光的可有可无的一段暧昧而已。
可他,却是我整个青春的心事。
“你没事吧?”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转过脸来担忧的看着我,估计我满脸的泪痕吓到了他。我赶紧擦干了眼泪,清了清嗓子:“没事,师傅,我只是有点感冒。你放首歌听吧。”
“哦。”师傅转过头去不在看我。
车内响起了悠扬的前奏,是蔡依林的《听说爱情回来过》:
在朋友那儿听说
知心的你曾回来过
想请他替我向你问候
只为了怕见了说不出口
你对以往的感触还多不多
曾让我心碎的你
我依然深爱着
在朋友那儿听说
知心的你曾找过我
我要他帮我对你隐瞒
只是怕见了面会更难过
我对以往的感触还那么多
曾给我幸福的你
我依然深深爱着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
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
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这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
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
我却只能把你把你放在我心中
……
对你的声音你的影你的手
我发誓说我没有忘记过
而关于你选择了现在的他
我只能说有些难过
我也真心真意的等过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