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马背,林炎左手劲气一旋,马侧挂着的那把近三石黑铁劲弓飞起,落入掌中。
林易是蛇王劲第五重的一流高手,用三石强弓,按理说再不济,也不可能一招就被已经受伤的林炎击毙。
可是习武之人,最忌以背示敌,弱者胆壮,便有机会夺人性命,强者胆怯,纵是武功盖世,亦空门大露,死于敌手。
更何况林易两者兼备,无心抵抗,恐惧满心之下,自然毫无发挥实力可言,不堪一击,尽显纨绔子弟贪生怕死的本质。
劲弓在手,搭箭上弦,林炎回想起两年前在侯府演武场,偷看林秀儿练箭时的场景。
“臂如磐石,眼若无物,心似千里,箭发意随.......”
林秀儿茫然地看着眼前一个满头银发,身着蓝袍的魁梧老者,疑惑道:
“风老,何为眼若无物,箭法意随?”
银发老者捻须笑道:
“大小姐,你可知前朝神箭手纪昌?”
“纪昌,秀儿当然知道,前朝第一神箭手,号称月落斜影,碧玉连珠,先天至尊,无物不落。”
在林炎面前嚣张跋扈,好似皇族俯视乞儿的林秀儿,在这个银发老者面前却一反常态,乖巧伶俐,与之前阴狠恶毒简直判若两人。
“眼若无物,箭法意随........”
演武场围墙外,一棵古树茂密的树冠顶里,林炎半躺在华盖深处一根粗壮的枝桠上,功聚双耳,呼吸紧闭,竟是在侧耳偷听。
“箭术之道,返璞归真,说到底就是一个心字,纪昌未达先天前,只是一个普通高手,练箭一甲子,与其说是练箭,倒不如说是练心,纪昌所射之箭,每一支皆凭心而发,肉眼所受之功等同于无,意志所在,化无为有,缩地成寸,鹏鸟惊弓,自然月落斜影,碧玉连珠,无物不落。”
林炎天赋异禀,再加上蛇王劲第五重巅峰劲气的辅助,五十丈之内,将银发老者所说听得一清二楚。
“好深奥的心箭之道,包含武学哲理,发人深省,不愧是龙渊省最有名的箭法大家,绝顶高手,风云二老之一的风老,风落痕!!”
林炎听得似懂非懂,脑海中不断思考银发老者刚才所阐述的箭道至理,举一反三,与之前听到的一些零碎相互验证,思动神游,心中不由闪过很多莫名念头。
也恰恰就是在此时,银发老者随手提起一张演武场上普通的硬木长弓,也没有搭箭上弦,只是随意的轻轻拨动一下,五十丈外凝神静听的林炎耳中犹如雷震,浑身一个激灵,闷哼一声,从树冠上跌落下来。
“无形箭意?!”
林炎跌下树冠的第一反应,不是疼痛,而是若有所悟,感同身受,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紧接着茅塞顿开,刚才所疑惑的一切,豁然开朗。
“箭在于心,心眼受劲,百步穿杨.......”
“撕拉”一声,三石强弓被林炎一下子拉至满月圆弦,发出吱吱爆响,只一瞬,林炎看都没看远方四处逃窜的众人,只凭自身气感体觉,松手发箭。
“嘭”“嘭”“嘭”
一连七下疾射,手中蛇王劲连番吞吐,箭啸羽震,远处仓皇而逃的七人全部应声落马,心口中箭,死于非命。
到此刻,萧远才追悔莫及,悔不当初,双手抓着投胸而出的穿甲箭头,似是心有不甘,口中想说什么,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往外冒血,最后失去意识,摔落地面,连滚带翻,头折骨裂,惨死收场。
远处,林炎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弓矢,修长的右手五指情不自禁的剧烈颤抖,体内蛇王劲气剧烈翻腾消耗,身体状况以至强弩之末。
他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我虽不能和那纪昌一样射星逐月,无物不落,但比之风落痕的心箭境界亦是只差上一筹,对付尔等区区一流,自然绰绰有余!!”
七匹骏马失去主人控制,奔驰速度迅速下降,茫然回首,待回到主人尸体身边,不住甩首嘶鸣。
至于余下的四个捣头如蒜的林秀儿侍卫,林炎不发一言,甩手四道拈花势指气,全数毙命。
全场二十九人,除却已经疯癫晕厥的林秀儿外,其余人等尽数毙命,无一生还。
大战已过,林炎精神一松,体内蛇王内劲终于宣告完结,全身瘫软,坐倒地上。
以林炎蛇王劲第七重巅峰,半步王蛇的绝强修为,本不应打出如此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是他常年困顿于侯府之内,未经生死历练,虽天赋超人,可实战经验大为不足,暴怒之下,理智欠缺,才吃了萧铁死前如此一个大亏,被他的大金刚拳重创心脉,状态大减,也幸亏他蛇王劲修为深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烈阳高悬,尸横遍地,血腥之气令人作呕,林炎调息期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恶心反胃,哇哇呕声不绝,污秽之物尽数吐出体外,狼藉不堪。
杀人时,林炎只感觉无比畅快惬意,意气风发,但那是他心中以仇恨为柱,魔心作祟,等回复正常,立马恢复十六岁少年懵懂的本性。
林炎生性善良,可惜背负太多,如今杀戒已开,不适过后,心理魔障大减,坚毅的神情愈加冷冽,更添一缕逼人杀气。
稍一调息,林炎已恢复两成功力,扭头环顾,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不好!!”
突然,林炎面色一变,极目远眺,居然发现原本江垂所骑的那匹乌驹马已经悄然无踪,失去影像,江垂的尸体还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那么结果不言而喻。
“林秀儿那贱人,居然装疯卖傻,瞒天过海!!”
林炎大怒,愤吼出声,惊得四周围漫无目的游荡的几匹无主骏马四处奔窜,状态惊惶。
林秀儿一逃,必定立马回府报信,林炎实力暴露无遗,再加上累累血仇,光是龙渊省萧家,江族,侯府三大霸主家族的势力,便能让此刻的他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三大家族高手如云,就是用尸体堆,都能把林炎内劲消耗一空,活活累死!!
“为今之计,只能一路往西,争取消息还未传开来之前,逃出龙渊省境。”
林炎顾不得休身养气,身形扭动,在众多尸体上摸索检查一番,取出大量金银钱票,又返身牵来萧远的风雷乌驹和林易的北地战马,拴好缰绳,跪到母亲坟前。
“娘,孩儿不孝,今次大开杀戒,害得你在天上的灵魂都得不到安息,现在情势紧迫,孩儿只望逃出生天,日后再回来为你重修陵寝,报仇雪恨!!”
林炎在柳氏半碎的墓碑前郑重地磕下三个响头,略一收拾一番,也顾不上满地尸体,翻身上马,一人双骑,朝青竹村方向疾驰而去。
林秀儿逃脱,以林炎现在的状态,即便赶上,也极有可能遭遇萧林两家在外接应的高手,以弱对强,犯上兵家大忌,风险太大,林炎当机立断,准备保命为上,亡命天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炎此刻,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其实就是青竹村的崔老汉一家,萧家嫡子继承人萧远身死,侯府次子林易身死,这在龙渊省境内,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林炎即将面对的,是龙渊省三大霸主的无穷怒火,不死不休。
“希望不要连累崔大爷一家.......”
林炎脑中闪过小玉玉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下一紧,马鞭狂抽,加速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