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求我国独立?必先求四万万人能独立,四万万根力线挺然特立,根根力线,直射列强,欲求国之不独立,不可得矣。问:四万万力线何以能独立?曰:先求思想独立。能独立乃能合作,我国四万万人不能合作者,由于四万万人不能独立之故。不独立则为奴隶,奴隶者,受驱使而已,独立何有!合作何有!
野心家办事,包揽把持,视众人如奴隶,彼所谓抗日者,率奴隶以抗日以谓也。日本在东亚,包揽把持,视中国人如奴隶,彼所谓抗俄者,率奴隶以抗俄之谓也。既无独立的能力,哪有抵抗的能力,所以我们要想抵抗日本,抵抗列强,当培植人民的独立性,不当加重其奴隶性。我写这部《厚黑丛话》,千言万话,无非教人思想独立而已。故厚黑国的外交,是独立外交,厚黑国的政策,是合力政策。军商政学各界的厚黑家,把平日的本事直接向列强行使,是之谓厚黑救国。
孔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我教门弟子曰:“汝为大厚黑,无为小厚黑。”请问大小厚黑如何分别?张仪教唆六国互相攻打,是小厚黑。孙权和刘备,互争夺荆州,是小厚黑。要管仲和苏秦的法子,才算大厚黑。日本占据东北四省,占据平津,是小厚黑。欧美列强,掠夺殖民地,是小厚黑。鄙人主张运动全世界弱小民族,反抗日本和列强,才算大厚黑。孟子曰:“小固不可以敌大。”我们的大厚黑成功,日本和列强的小厚黑,当然失败。
我国只要把弱小民族联盟明定为外交政策,政府与人民打成一片,全国总动员,一致去做这种工作,全国目光,注射国外,成了方向相同的合力线,不但内争消灭,并且抵抗日本和列强,也就绰绰然有余裕了,开战也可,不开战也可。惜乎诸葛武侯死了,恨不得起斯人于地下,而与之细细商榷。
我们一谈及“弱小民族联盟”,反抗列强,闻者必疑道:列强有那样的武力,弱小民族如何敌得过?殊不知战争的方式最多,武力只占很小一部分。以战争之进化言之,最初只有戈矛弓矢,后来进化,才有枪弹,这是旧式战争。再进化有飞机炸弹,这是日本在淞沪之役用以取胜的,是墨索里尼在阿比西尼亚用以取胜的。再进化则为化学战争,有毒瓦斯、毒菌、死光等,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一般人所凛凛畏惧的。再进化则为经济战争,英国对意制裁,即算是用这种战术。人问:经济战争之上,还有战术莫得?我答道:还有,再进化则为心理战争。三国时马谡曾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即是心理战争。心理战争的学说我国发明最早。战国时,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心理战争之说也。又云:“……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此心理战争之说也。我们从表面上看去,这种说法,岂非极迂腐的怪话吗?而不知这是战术中最精深的学说,一般人特未之思耳。
现在列强峙立的情形,很像春秋战国时代。春秋战国,为我国学术最发达时代,贤人才士最多。一般学者所倡的学说,都是适应环境生出来的,都是经过苦心研究,想实际地解决时局,并不是徒托空谈,所以他们的学说很可供我们今日之参考。即以兵争一端而论,春秋时战争剧烈,于是孙子的学说应运而生,他手著的《十三篇》,所谈的是军事上最高深的学理。这是中外军事家所公认的。到了战国时代,竞争更激烈,孙子的学说已经成了普通常识。于是孟子的学说,又应运而生,发明了心理战争的原则,说道:“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无奈这种理论太高深了,一般人都不了解,以为世间哪有这类的事!哪知孟子死后,未及百年,陈涉揭竿而起,立把强秦推倒,孟子的说法居然实现,岂非很奇的事吗?
现在全世界兵争不已,识者都认为非到世界大同,人民是不能安定的。战国时情形也是这样,所以梁襄王问:“天下恶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也认为:非统一是不能安定的。然则用何种方法来统一呢?现今的人,总是主张武力统一,而孟子的学说则恰恰相反。梁襄王问:“孰能一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主张武力统一者,正是用杀字来统一,孟子的学说,岂非又是极迂腐的怪话吗?后来秦始皇并吞六国,算是用武力把天下统一了,迨至汉高祖人关,除秦苛政,约法三章,从“不嗜杀”三字做去,竟把秦的天下夺了。孟子的学说,又居然实现,岂不更奇吗?楚项羽坑秦降卒二十余万人于新安城南,又屠咸阳,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绝,其手段之残酷,岂不等于淞沪之役,日本用飞机炸弹任意轰炸吗?岂不等于墨索里尼在阿比西尼亚种种暴行吗?然而项羽武力统一的迷梦,终归失败,死在汉高祖手里。这是甚么道理呢?因为高祖的谋臣,是张良、陈平,他二人是精研厚黑学的,懂得心理战争的学理,应用最高等战术,故把项羽杀死。这是历史上的事实,很可供我们的研究。
秦始皇和楚项羽,纯恃武力,是用一个“杀”字来统一;汉高祖不嗜杀人,是用一个“生”字来统一。生与杀二者,极端相反,然而俱有统一之可能,这是甚么道理呢?因为凡人皆怕死,你不服从我,我要杀死你,所以杀字可以统一,凡人皆贪生,你如果拥护我,我可以替你谋生路,所以生字也可以统一。孟子说的“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完全是从“利害”二字立论,律以我的厚黑学,是讲得通的,所以他的学说,能够生效。
当举世战云密布的时候,各弱小国的人民,正在走投无路,不知死所,忽然有一个国家,定出一种大政方针,循着这个方针走去,是唯一的生路,这个国家,岂不等于父母替子弟谋生路吗?难道不受弱小国的人民热烈拥戴吗?孟子说:“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就是基于这种原则生出来的。不过我这种说法,道学先生不承认的,他们认为:“孟子的学说,纯是道德化人,若掺有‘利害’二字,未免有损孟子学说的价值。”这种说法,我也不敢深辩,只好同我的及门弟子和私淑弟子研究研究!
秦始皇、楚项羽,用“杀”字震慑人民,汉高祖用“生”字歆动人民,人之天性,好生而恶死,故秦皇、项羽为人民所厌弃,汉高祖为人民所乐戴。秦项败,而汉独成功,都是势所必至,理有固然。由此知“杀”字政策敌不过“生”字政策。日本及列强,极力扩张军备,用武力镇压殖民地,是走的秦皇、项羽的途径。大战爆发在即,全世界弱小民族,正在走投无路,我们趁此时机,提倡弱小民族联盟,向他们说道:“这是唯一的生路,所谓民族自决也,人种平等也,扫灭帝国主义也,惟有走这条路,才能实现。你们如果跟着列强走,将来大战爆发,还不是和第一次大战一样,只有越是增加你们的痛苦的。”我们倡出这种论调,弱小民族还有不欢迎的吗?我们获得弱小民族的同情,把弱联会组织起,以后的办法就很多很多,外交方面,就进退裕如了。
楚汉相争,项羽百战百胜,其力最强,高祖百战百败,其力最弱,而高祖卒把项羽打败者,他有句名言:“吾宁斗智不斗力。”这即是楚汉成败的关键。汉高祖是厚黑界的圣人,他的圣训,我们应该细细研究。日本和欧美列强,极力扩张军备,是为斗力,我们组织世界弱小民族联盟,采用经济战争和心理战争,是为斗智。我们也不是废去武力不用,只是专门研究经济和心理两种战争的方术,辅之以微弱的武力,就足以打倒帝国主义而有余了。
请问:汉高祖斗智,究竟用的甚么法子呢?他从彭城大败而回,问群臣有甚么策略,张良劝他把关以东之地捐与韩信、彭越、黥布三人,信为齐王,越为梁王,黥布为九江王。高祖联合他们,仍是一种联军方式。高祖用主力兵,在荥阳城,与项羽相持,而使信、越等三人,从他方面进攻,项羽遂大困。鸿沟议和后,项羽引兵东还,高祖追之,项羽还击,高祖大败,乃用张良之计,把唯阳以北之地划归彭越,陈以东之地划归韩信,于是诸侯之师,会于垓下,才把项羽杀死。由是知:汉高祖所谓斗智者,还不是袭用管厚黑、苏厚黑的故智,起一种联军罢了。
我们从历史上研究,得出一种公例:“凡是列国纷争之际,弱国惟一的方法,是纠合众弱国,攻打强国。”任是第一流政治家,如管仲、诸葛武侯诸人,第一流谋臣策士,如张良、陈平诸人,都只有走这一条路,已成了历史上的定例。然而同是用这种法子,其结果则有成有败,其原因安在呢?我们可再加研究。
我们在前面,曾举出五个实例:(1)管仲纠合诸侯,以伐狄,伐戎,伐楚,这是成了功的。(2)乐毅合五国之兵以伐齐,这是成了功的。(3)苏秦联合六国以攻秦,卒之六国为秦所灭,这是失败了的。(4)汉高祖合诸侯之兵以攻项羽,这是成了功的。(5)诸葛亮倡吴蜀联盟之策,诸葛亮和孙权在时,尚能支持曹魏,他二人死后,后人秉承遗策做去,而吴蜀二国,终为司马氏所灭,这也算是失败了的。我们就这五种实例推求成败之原因,又可得出一种公例:“各国联盟,中有一国为主干,其余各国为协助者,则成功;各国立于对等地位,不相统属者,则失败。”齐之称霸,是齐为主干,其他诸侯则为协助;燕之伐齐,燕为主干,其他四国则为协助;汉之灭楚,汉高祖为主干,众诸侯为协助,所以皆能成功。六国联盟,六国不能统属;吴蜀联盟,二国也不相统属,所以俱为敌人所灭。我国组织弱联会,我国当然是主干,当然成功。
现在国际的情形,既与春秋战国相似,我们就应该把春秋时管厚黑的方法和战国时苏厚黑的方法,融合为一而用之,管仲的政策,是尊周攘夷,先揭出尊周的旗帜,一致拥护周天子,把全国力量集中起来,然后才向外夷攻打,伐狄,伐戎,伐楚,各个击破。苏秦的政策,是合六个弱国,攻打一个强秦。我们可把全世界弱小民族,看做战国时之六国,把英法德美意俄日诸强国,合看为一个强秦,先用管仲的法子,把全国力量集中起来,拥护中央政府,以整个的中国与全世界弱小民族联合,组织一个联盟会;迨至这种联盟组织成功,即用堂堂之鼓,正正之旗,向列强一致进攻,他们赤白两色帝国主义,自然崩溃。
有人问:“中国内部这样的涣散,全国力量,怎能集中起来?”我说:“我所谓集中者,是思想集中,全国人的心理,走在一条线上,不必定要有何种形式。”例如,我李疯子提出“弱小民族联盟”之主张,有人说:这种办法是对的,又有人说不对,大家著些文字,在报章杂志上讨论,结果一致认为不对,则不用说,如一般人认为对,政府也认为对,我们就实行干去。如此,则不言拥护中央政府,自然是拥护中央政府,不言全国力量集中,自然是全国力量集中。所以我们要想统一全国,当先统一全国思想。所谓统一思想者,不是强迫全国人之思想必须走人某一条路,乃是使人人思想独立,从学理上、事势上彻底研究,大家公认为某一条路可以走,才谓之思想统一。
有人难我道:“你会讲厚黑学,联合弱小民族,向列强进攻,难道列强不能讲厚黑学,一齐联合起来,向弱小民族进攻吗?”我说:“这是不足虑的,证以过去的历史、他们这种联合,是不能成功的。”
战国时,六国联盟,有人批评他:“连鸡不能俱飞。”六国之失败,就是这个原因。如果列强想联合起来,对付弱小民族,恰犯了连鸡不能俱飞之弊。语曰:“蛇无头而不行。”列强不相统属,寻不出首领,是谓无头之蛇。我们出来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我国是天然的首领,是谓有头之蛇。列强与列强,利害冲突,矛盾之点太多,步调断不能一致,要联合,是联合不起的。弱小民族,利害共同,彼此之间,寻不出丝毫冲突之点,一经联合,团体一定很坚固。
前次大战,列强许殖民地许多权利,战后食言,不惟所许利益不能得,反增加许多痛苦。殖民地含恨在心,如果大战重开,断难得殖民地之赞助,且或乘机独立,这是列强所深虑的。日本精研厚黑学,窥破此点,所以“九一八”之役,悍然不顾,硬以第二次大战相威胁,列强相顾失色。就中英国殖民地更宽,怕得更厉害,因此国联只好牺牲我国的满洲,任凭日本为所欲为。德国窥破此点,乘机撕毁和约,英法也无如之何。墨索里尼窥破此点,以武力压迫阿比西尼亚,英国也无如之何。其惟一之方法,无非是以第二次大战相威胁而已,无非是实厚黑学而已。
世界列强,大讲其厚黑学,看这个趋势,第二次世界大战是断不能避免的。战争结果,无论谁胜谁负,弱小民族总是供他们牺牲的。我们应该应用厚黑哲理,趁大战将发未发之际,赶紧把弱小民族联盟组织好,乘机予列强一种威胁,这个大战,与其由列强造成,弱小民族居于被动地位,毋宁由弱小民族造成,使列强居于被动地位。明明白白告诉列强道:“你不接受我们弱小民族的要求,我们就把第二次大战与你们造起来。”请问世界弱小民族,哪个敢谈这个话呢?这恐怕除了我中华民国,再莫有第二个。请问我中国怎敢谈这类强硬话呢?则非联合世界弱小民族为后盾不可。
从前陈涉起事,曾经说过:“逃走也死,起事也死,同是一死,不如起事好了。”弱小民族今日所处地位,恰与陈涉相同,大战所以迟迟未发者,由于列强内部尚未准备完好,我们与其坐受宰割,毋宁先发制人,约集全世界弱小民族,死中求生。不然他们准备好了,大战一开,弱小民族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全世界已划为两大战线,一为压迫者,一为被压迫者,孙中山讲民族主义,已断定第二次世界大战是被压迫者对压迫者作战,是十二万万五千万人对二万万五千万人作战,无奈……日本人口,除去高丽而外,全国约计六千万,也辜负孙中山之期望,变为明火劫抢之恶贼。所以我们应当秉承孙中山遗教,纠集被压迫之十万万四千万人,向赤白两色帝国主义四万万六千万人作战,才算顺应进化之趋势。现在这伙强盗,互相火并,乃是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同时起事的好机会,我们平日练习的厚黑本事,正好拿出来行使,以大厚黑破他的小厚黑。不然,第二次大战仍是列强与列强作战,弱小民族,牵入旋涡,受无谓之牺牲,岂不违反中山遗训吗?岂不违反进化公例吗?
我讲厚黑学,分三步功夫,诸君想还记得。第一步:面皮之厚,厚如城墙;心子之黑,黑如煤炭。第二步:厚而硬,黑而亮。第三步:厚而无形,黑而无色。日本对于我国,时而用劫贼式,武力侵夺,时而用娼妓式,大谈亲善,狼之毒,狐之媚,二者俱备。所谓厚如城墙,黑如煤炭,他是做到了的,厚而硬,也是做到了的,惟有黑而亮的功夫,他却毫未梦见。曹操是著名的黑心子,而招牌则透亮,天下豪俊奔集其门,明知其为绝世奸雄,而处处觉得可爱,令人佩服。日本则“心子与招牌同黑”,成了世界公敌,如蛇蝎一般,任何人看见,都喊“打!打!”所以日本人的厚黑学越讲得好,将来失败越厉害。何以故?黑而不亮故。他只懂得厚黑学的下乘法,不懂上乘法,他同不懂厚黑学的人交手,自然处处获胜,若遇着名手,当然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