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升弦升辰二人的生活过得相当不如意，就如同监禁一般驻足在客栈内不得越出一步。没有新鲜的粮食供应，每日送到手上的只是简陋的干粮和水，升弦甚至开始怀念起自己在氏族内二两银子便可以吃个饱的肉夹馍饼。升辰也坐在床上呆呆地想着父母家庭，惯有的笑容缩水剩下了难得对升弦抱怨挑错了来一雪城的时间。
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是现代才渐渐实现的事情，一个人没有任何联系外界的东西又没有消遣的生活是非常难熬的，在紧绷又无聊的神经下，多了一个人除了多了一种大眼瞪小眼的煎熬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所幸第五天中午，客栈老板敲开了二人的房门，告知二人城内的警戒状态已经解除了，可以上街了，当然也提醒二人今日开始就要正常支付房费了。
“师傅。我没啥心情去外面玩了。”呆呆地望向天花板，升辰有些慵懒地说道。三天多几乎一语不发对于升辰来说并非一件难事，但是今世的目标不是成为为执行任务和杀戮而生的机器，每时的喜怒哀乐也是弥足珍贵的。
“我也是。”空洞乏味的语气证明升弦还活着。
“……要不，我们回去吧。”
“我预约的马车，在五天后的清晨等在城门口。”
“还是，出去逛逛？”
“你想去吗？”
“总觉得屋子里待久了不太好。”
“你出去透透气吧，别离这里太远，不然我不放心你。”
“好。”升辰套上一件浅蓝色的大衣出了门。
尽管戒备状态取消，但是就像刚刚从冬季万物复苏的世界一样，从冰雪初融到鸟语花香还需要一段时间。路上的行人较之五天前刚刚来到这里相比显得寥寥，很多店铺也是没有开门经营。
“小朋友，你是在等人吗？”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见升辰呆呆地站在路边，走过来问道。
“啊？”目光转向别处，但早就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的升辰回头看向中年人。
“你如果饿，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
“我师傅还在楼上睡觉呢，”升辰举起小手指了指客栈，不想多事地拒绝道。
“哦，那叔叔不打扰你啦。”中年人听完升辰的话以后快速回头，看来是觉得行骗失败要即刻离开了。
当然升辰一是经过这么长时间像是关禁闭一样生活之后有些迷茫，发现这样一个调侃疑似人贩子的中年人以后提起了兴趣，二是讨厌这些生活在阴暗中的社会人士，尤其是要欺负到自己头上的人，自恃周围行人多，升辰选择叫住了中年人。
“叔叔别走呀。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我师傅叫醒，你带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看您一定是个好人，这不，刚刚城内解除戒备就出来帮助大家行善了，我猜的对不对？”在表面上竭力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升辰心里一边暗暗夸耀自己的演技好一边都觉得自己有些恶心。
“这个，好吧。”与升辰料想的不一样，中年人并没有想方设法找出借口离开，看来是打算自己去叫升弦的时候偷偷离开。
“师傅！”大声地回头冲自己房间开着的窗户喊道，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上，孩童的嗓音还是格外清晰的。升弦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声音，挪动着身子到了窗户旁边，一眼就看见升辰站在客栈不远处向自己挥了挥手，背后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干嘛？”升弦没好气的说道，思忖着自己果然不比年轻人了，刚刚还死气沉沉的转眼间就又生龙活虎了，自己可完全做不到。
“这里有个叔叔，说免费请我们吃饭。我们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美意啊。”
“闯祸精！”升弦作为过来人，知道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看到升辰一个小孩子站在路边想把他拐走的人贩子，他同样清楚升辰不会看不出来这么简单的情况，只不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并没有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放这个人贩子离开，而是留住了他，莫非是要寻乐子？
瞬间对升辰的不满就变成了对这个中年人的怜悯，好死不死地偏偏得罪到了这个小祖宗头上，但升弦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一副笑脸：“真的呀，我还真的饿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来。”
“好，你快点，别让人等急了。”明白一顿白吃的午餐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升辰感觉比随随便便在齐云赌场赚了两千两还要开心。这也许就是那些盗侠劫富济贫远比单纯偷盗有高得多的优越感一样的原因吧。
一旁的中年男子暗暗有些郁闷，但看到升辰所谓的师傅并不是什么年轻力壮的大汉，而是个头发泛白的老头，一个更加险恶的计划渐渐浮现。当然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并非导致升辰升弦二人惨遭毒手，而是他给自己的棺材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是你愿意请我们吃饭吗？”升弦出场的第一个表现就让升辰在心里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而这也致使他在离开升弦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找到配合默契心有灵犀的同伴。
“是的。我是出来帮助别人的，碰巧遇到这个小朋友向我提出我们三人一起吃顿饭的要求，就答应了。”中年人顺应说法，入戏极快。
“好啊。那还是去一朝醉吧，怎么样？”升弦一边想起一朝醉的美酒，一边还不是花自己的钱，心里的郁结开了大半。
“这……”中年人脸上露出难色，“一雪城内有家餐馆是我兄弟开的，所以我拉人去吃饭不要钱，口碑也不差，要不就去那儿吧。”
“那，行吧。”升辰替升弦做了决定，升弦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二位请随我来。”中年男子随即引路。
像大多数见不得人的组织一样，中年男子口中的餐馆也是合乎情理地屹立在了长年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口碑不差则是因为……顾客极少，在升弦升辰二人踏入餐馆的时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唯二的顾客。更让二人无语的是这个机构居然懒散得见不到餐馆的老板。
有些尴尬地和二人对视了一眼，中年男子迅速解释道：“这不刚刚解除戒备吗，可能我兄弟还没开始经营，我去跟他打个招呼快些给二位上菜。”说完就起身找他口中的兄弟去了。
师徒二人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相视而笑。
“我猜你知道这是什么人。”
“我相信师傅你有足够的能力应对。也算是为民除害嘛。”
“理由妥帖，你说服了我。”
“哈哈”
“过会儿端上来的菜让他们先尝尝吧，人家请我们吃饭，我们也要客气一些呀。”
“嗯。”彼此心怀鬼胎善意地咒骂着对方的损招，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等了稍许时刻，中年男子一个人从餐馆的里间出来了，骂骂咧咧地说道：“我这个兄弟，一点做生意的头脑也没有，餐厅设在这么个偏僻的角落，不宣传也就算了，还一个人坐在厨房里睡着了。”
“……”
“兄弟看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啊，来朋友这边蹭吃蹭喝还对他心存不满。”
“我这是乐于助人啊，怎能不急呢？”
“哈哈，言之有理，过会儿老夫敬你几杯。”
“好嘞。”
话音刚落，一个还尚有些睡眼惺忪的大汉取来了一壶酒、三个酒杯和一碟花生米、一碟笋干，“热菜我已经开始做了，这些开胃小菜请二位先吃起来。”
帮助中年男子斟了一杯酒，也帮自己倒满了杯子，升弦客气地说道：“我这徒弟年纪尚小还不得沾酒，咱俩先喝一杯。”
“欸。”像是知道师徒二人会有所怀疑，中年弟子第一个饮下了酒，升弦投桃报李，也是一饮而尽。
小酌几杯，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笋干都被吃的七零八落的时候，一碗相貌颇佳的香酥炸鸡端上了桌，还有一大盆食料相当丰盛的三鲜汤。
“小朋友，喝不了酒，就吃了鸡腿吧。”中年男子掰下了一个鸡腿，热情地放在了升辰的碗中，升辰没有拒绝，端起碗就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而实际上，却是极快的动作偷偷重新吐出了味道相当好的鸡肉，没有一丝的留恋。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问题，尽管有升弦在，但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面对接下来的汤汁、蛋饺也一律如法炮制。吃得最香的升辰，却是最饿的一个。
“啪——”当中年男子将酒杯砸碎在地上，师徒二人就意识到：期待的刺激开始了。这世界上，向往平稳的生活固然不错，但有些人就是看似犯贱地要追求刺激，寻求冒险，让一些万事求稳的人百思不得其解。而经历了将近四天郁闷无聊生活的升弦升辰二人，颇有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味，情投意合地来到了这人贩子的老巢，当然，他们不是有胆子没能力的莽汉，而是吃老虎的野人。
中年男子没有坐稳在椅子上，直直地向后躺倒在了地上，升弦在迟疑了一下以后复制了他的动作，浑身无力地跌落在了地面上，升辰故作疑惑地看了升弦一眼，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迷茫表现得淋漓尽致，继而吓傻得挤出了几滴眼泪，“师傅，你怎么了？”
“菜里……有毒”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从餐馆的楼梯、门口和厨房都同时进来了将近二十个持刀的人，狰狞地看向二人。
升辰则是无语为什么所有龙套的恶势力出场都是这么单调的一致，在仅仅几分钟的张牙舞爪之后又回到昏暗的出租房内等待下一个龙套角色的演出。跑题了……这是龙套坏人演员的待遇，现在面对的却是货真价实的……龙套坏人。
一个面相普通的人认出了升辰，说道：“窦兄好眼力，这一出手就抓了个小财神来。”
“嗯？”尽管依然倒在地上，被称为窦兄的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的却是笑意：“怎么个小财神的说法？”
“几天前我在齐云赌场闲逛，看见这个小财神不到半个时辰就赢了两次猜数字，差不多赚了两千两吧，敢玩猜数字说明这二人的身家应该相当可观，进来几天全城戒备他们应该也没地方去把钱用掉，那就都是我们兄弟的了。”
“哦？那可得多给我些提成哦。”中年男子没有料到自己试图抢劫的并不是一个财神，而是……死神。
“这个老头怎么办？”一人伸出脚踢了踢升弦，但并没有特别大的动作。升弦忍耐地看了升辰一眼，心里不禁抱怨自己犯贱倒下来做什么。不过看来菜里还是被下了类似软骨散的药剂的，像这些针对普通人的药早在进入升弦身体的时候就被元气完全覆盖，被同化的同化，被排出的排出，原本应该具有的药性早就被冲淡得七零八落，而剩余的药性反是让升弦感到一阵全身的酥爽，果然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哪怕是毒药也不例外。
“先绑起来吧，搜搜他和这个小子身上有没有阿才说的起码价值两千两的现金，若是没有，就问出来。”唯一让升辰有些意外的是主子居然是刚刚被中年男子训斥过的餐馆老板。
几个手下立刻接近升弦要开始搜查他的衣兜，升辰周围也围过来两个人。
玩也玩够了，再不务实的话升弦可能都要忍不住出手了，虽然让这作为自己初涉外界的第一战显得太过寒酸了些，难度比之氏族内升钧来惹事时的比试都低了一大截，但好歹是自己争取过来的，应当珍惜。
当机立断，就在两个劫匪靠近自己的时候，升辰跳起来与那踢醒升魏如出一辙的一记回旋脚再次重现在了其中一位劫匪的脸上。
“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你们才活得不耐烦了。”升辰回身端起桌子上的餐具砸向劫匪，一个灵活的身位躲过了背后向他展开熊抱的劫匪，而下一个瞬间就是两个从一前一后包围升辰的劫匪撞在了一起。
第一次过招居然在这样一个小孩儿手上吃亏了，不长记性的劫匪群一边抱怨自己两个蠢猪队友一边拥向升辰，而此刻的升辰手上，多了一把从一边的地上捡的长刀，单手兵器用双手紧紧握住，像是抗日神剧中畏畏缩缩拿着RB武士刀喊着八嘎呀路的鬼子一样可笑。
“刀都拿不稳的臭小子，你敢羞辱我们？”重新起身的两个劫匪直接一脚踢向升辰，却被轻松地躲开了，把长刀狠狠地往前方一扔逼退众劫匪一步，随后……转身就跑。一场死神降临前的猫捉老鼠就此开始，面对陌生的地形如鱼得水的升辰一边破坏着餐馆中的家具一边逗弄着身后的众人。
“够了！”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的餐馆老板喊道：“弄死他得了，这样下去我们老窝都没了，得不偿失！”
“行！”血性被激发出来的劫匪纷纷持起自己的长刀对准了升辰，这时，他们的噩梦开始了。
第一个冲上去的劫匪刀子挥落的时候还对准着升辰的头颅，劈到的时候却是空无一物，升辰的小小身子就像蛇一样灵活缠绕上了这个劫匪的身子，下一刻，一柄不知从那里拿的餐叉用力贯穿了他的咽喉，连喊都没有喊一声，他就死不瞑目地魂归西天。
第一个猎物在一边倒在了地上，从他的身上落下的升辰稳稳地背对众人单膝跪在了地上，“继续来啊？”
众劫匪的内心是有些崩溃的，下意识地看看彼此向后退了一步。升弦的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不舒服：本以为升辰来这里只是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从此以后不敢再为非作歹，结果第一次出手便是如此凶狠毒辣，连升弦自问都没有过这么果敢犀利而又凶残粗暴的出手。
劫匪头目目睹了这一幕心里一悸，拔出刀向倒在一边地上的升弦脖颈处伸去，不管是一时心虚想拿刀架在升弦脖子上当作人质还是决心先杀一个激发众人的士气，反正这两个目的一个都没有达到，因为下一刻他就像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被升弦右手反手执刀按在了墙边。而原本围在升弦旁边的众人，也是很有默契地散开了，可接下来面对的却是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
“把刀放下。”升弦的语气很是平静。一秒后的“咣当”声也证明他的语气平和却并不代表没有威信。
“看在你请我吃了一顿还不错的饭上，我就不罚你跪了，你就在这站会儿吧。”升弦善良地保留了一份感恩。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升弦看了看对自己投过来一个询问目光的升辰，直截了当地满足了升辰喜爱的自由发挥环节。
事实证明，升弦之前做出的不让劫匪头目跪下的选择只是短暂延缓了一点他跪下的时间，升辰的杀戮手段简单效率，把沿路收集的刀叉都用在残忍的一刀必杀上，尽管相当一部分劫匪已经有先见之明地踏上了逃跑之路，却没有一个人走出了餐馆。
几分钟以后。对地上都是瞪大眼睛死的一具具尸体，连升弦都微微有些于心不忍，虽然被他们抢劫的、绑架的目标的生死也是十中无一，但这么杀了他们还是略有不妥。
餐馆老板则忽略了升弦对自己的感恩，双膝牢牢的黏在了地上，不住地颤抖着，要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一定会选择在刚才阿才说出这是个小财神的时候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然后将两位扶起来做一顿最好的午餐给他们吃，再恭恭敬敬地送他们离开。当然是世界是没有后悔药的，他也清晰地预计到了自己的死亡。
在感受到升辰走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间，他迅速的动作把升弦正要问出的“这个头怎么处置”给咽回了肚子中，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没命地向前甩出之后直起身夺路而逃。
可他这样做，一方面没有保护到自己，更是给了升辰最称手的冷兵器，升辰迅速还原了他之前的动作——两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劫匪头目两条腿的关节处，让他重新跪了下来，而这个动作，也将一直保持到他的尸体被人发现为止。
强烈的刺痛感从咽喉处传入脑中，他是幸运的，升辰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闭上眼睛，略微比他的弟兄们死的体面一些，不过当再有人来这里敲开这扇门的时候，第一个看到这样一个跪在自己面前脖子上插着一把餐刀的时候心理感受如何，就不是升辰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尽管一雪城的大能者对于元气波动一丝细微的变动都能察觉，尽最大能力地去阻止城内杀戮事件的发生，但是面对升辰这样没有动用一丝元气全凭灵活的身法和犀利的出手展开屠杀的人依旧是一筹莫展的。所以二人也没有什么担心的，毁尸灭迹完全就是多余之举，万一处理尸体的时候被别人注意到了，那就更是惹祸上身了。
没有任何的犹豫，翻窗出了这间餐馆，走出小巷进入渐渐热闹的大街的时候，师徒二人脸上的表情比刚刚吃了素念了佛的老太太还要慈祥。
“菜里有软骨散。”
“我知道啊。”
“你那初识四级的元气，是没有办法压制住它的药性的。”
“也许吧。”
“那你为什么没事？”
“我没吃啊。”
“……啊？”
有些错愕的升弦慢慢低下了头，脑中思绪万千。
什么时候吐出的食物？近乎无懈可击的小范围辗转腾挪，熟练的抛出匕首命中目标，杀人不眨眼的心性，这真的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吗？
在觉醒仪式后的第二天他去查询了升辰一家的资料，升辰的出生普普通通，升辰一家的表现也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为何现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却让自己觉得有如此多的秘密，升弦近五十年的看人水准也猜不透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或许他就是一个天生的小怪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