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晟伸出手,攥住木栏杆,要逃走只有她上来的那条台阶,可林四海已经走到台阶边,她是不可能从那里逃走了。
自己窥见了别人这样的阴私,只怕是要杀人灭口的。
想到方才跪地那人的下场,华晟越发手脚冰冷,浑身发颤。
林四海慢条斯理的伸长手臂,舒展骨节明显却又充满力量美感的手指,轻轻扶在台阶的扶手栏杆上,他微微抬着头,看着华晟如一只小兽般望过来的悲伤眼睛,心情突然格外的好。
这只小动物,仿佛已经怕的不敢动了呢。
就在华晟紧张的快要虚脱掉时,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此间气氛——
“四海,原来你在这里,我可是在你的待客厅你里白等了你好一会儿。”
华晟双眼突然一亮,整张脸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恢复了生动和欢悦的颜色。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是方叔叔的声音。只要方叔叔在,她心里便无比安定了——只要方叔叔在,又有谁还能伤害她?
在她心里,对于方青胥,她正有这样的笃定。
林四海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先是一怔,可见到华晟眼底的神采,他的神色便玩味儿起来。
看样子,这个漂亮少年的救星来了。
从后院儿背尸者离开的石门处,走进来的,赫然正是方青胥。
华晟一把用力攥住围栏,看着方青胥姿态潇洒的跨过来,朝着林四海熟稔的打着招呼。
林四海转过身,收回扶着楼梯栏杆的手,也立即开朗的笑了起来,可即便是这样的笑容,挂在这样一张脸上,也带着几分笑面虎的威慑力,让人忍不住心存忌惮。
方青胥快走到林四海身边时,才抬起头朝着二层望了一眼,见到华晟后很是吃惊的样子,略带宠溺的无奈道:“华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别人的院子也乱闯!过来!”
华晟听到这话如获大赦,立即转身朝着楼梯快步走去,仿佛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林四海笑着扭头去看华晟,也仿佛是才看到楼上有人一般,低声笑道:“方大人这是带着自己家里的小朋友,到我家来参观啊,哈哈。”
方青胥忙道不好意思,却并不对华晟的身份解释,仿佛认下了华晟是他家里的‘小朋友’一事,只转开话题道:“你怎么这半天还在这边呆着,我可等了你好半晌。”
“刚才处理了些事,耽搁了,倒让你久等,我请你喝酒向你赔罪。”林四海声音低沉厚实,说话时语态爽利,自带着几分豪气。
华晟下了楼梯,从他身边走过时,林四海似有意若无意的微微侧身,轻轻擦了下华晟的手臂。
华晟吓的立即收回手臂,躲闪下后,快步跑到方青胥身边,一个跨步,就躲到了方叔叔身后。
方青胥眉间微微皱了下,瞪着林四海一脸的不认同。
林四海似也看出了方青胥的不悦,见方青胥把华晟遮的严严实实的,这才笑道:“既然是你的小朋友,那也只是我的客人罢了。”只是客人,自然不会是别的什么。
方青胥这才摇头道:“你也收敛下自己的性子吧,眼下这般时局,你可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这话说出来,却是十分的亲近了。
林四海嗯了一声,看着方青胥似有若无的遮住华晟的小动作,有些忍俊不禁。
“放心,我自有分寸。”林四海朝着方青胥身后露出来的衣袖边角,笑道:“你在哪间吃饭呢?我们就去你那雅间儿一块儿吃好了,我也正饿着。”
方青胥有些犹豫为难的样子,实在不想让林四海和华晟共处一室,要不要先派人送华晟回去呢?可不是他亲自送归,他又实在不放心。
正犹豫间,林四海却已经转身朝着前面的雅间儿去了。
方青胥怔了下,瞧着林四海豁然自在的模样,他又有些放松下来,叹口气,扭头低声对华晟道:“你就继续吃你喜欢的,不要说话就好。”
华晟嗯了一声,眼睛朝着林四海的背影望了望,欲言又止。
“有话回去再说。”方青胥看出她的意思,低声嘱咐。
华晟点了点头,只是……回想方才看到他们做的那些事,她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
回到雅间儿后,华晟就一直乖乖吃饭,方青胥与林四海说话,没有分毫逼着华晟,这倒让林四海很是吃惊。
雅间儿中始终站立低头不语的佝偻老者,仿佛是一樽不会说话的摆件儿般,这倒很正常,黄伯一直是他的贴身近侍,是绝对值得信任的,可方青胥只有两三暗卫,他倒不知道,方青胥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是可以说任何话毫不避讳的。
尤其,他们所说的一些点滴,多加整理揣测,也够他们两家死几百回的。
这个叫华晟的少年,却是哪里冒出来的?
林四海一边与方青胥说话,一边视线不时落在华晟面上,有时对上她目光,那小少年便立即躲闪开,假做不知,很是有趣。
“最近钱财走的很快,那边打点上下花销极大,我们总要多做一些打算。”林四海摸了摸手指上戴着的环戒,想了想又道:“我们暗地里走着的私银定不会动,可瞧着明头上的钱往外流,心里也是疼的很。”
方青胥低哼一声,“那些钱本就是流水的银子,你又哪里是心疼。这阵子我一直有盯着,八爷虽不至于把全部赌注押在你身上,但也绝不会怀疑你,你这边该出钱就出,该哭穷也哭着,总不能让他觉得你不拿钱当钱。商人总该更爱钱一些。”
林四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有些嫌弃的道:“你喝的这什么酒?一点儿味道都没有。”说着就要喊人换酒。
方青胥忙摆了摆手,“今天我不是出来陪你喝酒的。”
林四海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华晟,才继续道:“你放心吧,我自然会做一个装的满满当当,口子却收的紧紧的钱袋子,谁要想进来掏钱,自然不能让他顺利,哪怕是八爷,我总也要挣扎两下不是。”
“你有分寸就好,那几家铺子,你也看顾好,莫让人看出端倪来。”方青胥给林四海倒了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一边抿着酒,一边伸手捏着筷子,给华晟夹了块儿肉。
华晟这会儿已经不饿了,但看着那肉卖相不错,又有些馋,便低头啃了起来。
林四海瞧着华晟手指如玉般,显然没做过什么粗活重活,就知道这孩子自小便是被宠着长大的,又瞧着她吃饭慢条斯理动作间气度天然,便知他出身不会差。
方青胥是从哪里找到的出身好家教好又长的这般好的男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把玩儿呢?瞧他宠着的样子,倒不知道一向一本正经的方大人,竟还有如此喜好,怪不得不急着续弦。
林四海越想越猜不出华晟的来路,心里又很是惦记,自己就怎么都找不到这样的好‘货色’。
华晟被林四海盯的很有些坐立难安,心里抱怨方叔叔带着她出来吃饭,还要办公,偏还是跟那样人办公,真是烦躁。
可即便抱怨,她还是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所谓八爷,只怕就是当今与太子势均力敌的八贤王吧。
听说是位各方面都比太子强的王爷,仅仅是非嫡子这一点上,逊色了太子而已。
这么说来,这位林四海,是八爷的钱袋子……
那,方叔叔莫非是给八爷办事?这岂不是牵扯上了夺嫡争位之事,这样的事情……可跟父亲有关系吗?
吃了须臾,华晟便觉得食不知味了,父亲从未与她说过这些,即便讲天下事时,也很少专门提到八王爷与太子之间的纠葛。
这次国子监血案,乔大人丧一子,而太子维护黄大人对此事袖手旁观,乔大人愤而借助职权之力,卸去了太子不好助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大小事,最终,原来都指向了朝堂龙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