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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这本书,我前后酝酿了三十年,几易其稿,但直到在报纸上连载,有些章节仍觉着遗憾。不是人类,主要的是猛兽。猛兽之中的关键又是蜘蛛。蜘蛛是昆虫,本来不该把它列为猛兽。大山深处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谁都知道:夏季进山,最危险的是蜘蛛,其次才是豹子。豹、蛛联手,上帝和神仙都无能为力。还有秃鹰,也属于盟主,三位一体,恐骇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开篇以前,先让读者熟悉大盟主豹子。在小兴安岭,也只有豹子,才有资格被称为贵族。猛虎豺狼充其量是走兽。

众所周知,豹子的家族,基本上是四类:云豹、雪豹、黑豹和金钱豹。尤其是黑豹,据我所知,即便在全世界范围内,其数量也很少,就小兴安岭而言,十有八九属于绝迹了的物种。不是保不保护,它们的自身就非常的娇贵,死亡的速度远远要快于繁殖的速度。

三十年以前,师傅宫本魁就曾经给我说过:“你将来写书,一定要给社会个明确的交代,我屡次猎豹不假,但黑豹绝迹非我宫某人的罪过。唯心地讲,是上帝的安排,科学分析,是自身的因素。自身因素,注定了它们必然要死亡。就拿黑豹子的雄性来说吧,其精液中的精子少得可怜,数十次连续交配,碰巧了才能使一枚卵子受精。所以说,大多数雄性都没有后代。有了后代,雄性也远远多于雌性,在豹子的世界,母豹子凤毛麟角。也许是群体中的性别失调,性成熟的母豹子,简直就是人类中的公主或皇后,矜持、傲慢,又目空一切。因为它们四年才有一次发情的感受,所以一旦发情,世界上的公豹都会前来竞选。竞选的条件又非常的苛刻,比体质身型,看谁最矫健魁武;比花纹,看谁最漂亮英俊;比速度,绕场一周草尖儿不倒,比闪电还快;比叫声,谁最宏亮,声带声调又绝对的婉转……优胜劣汰,为了争夺交配权,不少雄性都大伤元气,淘汰出局悻悻而去。最后胜者,母豹子才给予它安慰和亲近。培养感情为交配铺路。而培养感情的时间、速度最快也得大半月左右……豹子结婚,它们享受的不仅仅是‘蜜月’,常年厮守,母豹子才有怀孕的可能。黑豹的速度,猎枪的子弹均追赶不上。背一张黑豹子皮翻山越岭,如腾云驾雾。历史上的各国君主,据说只有俄罗斯沙皇——叶卡捷林娜得到了一张,那还是鄂伦春猎人智慧与汗水的结晶。也就是因为那张黑豹子皮,俄国沙皇才屡屡霸占了外兴安岭地区。还有日本天皇明治和裕仁,也责成部下在鄂伦春人身上下过功夫,费尽了脑汁但没有成功……”

类似的文章我发表过多篇。这次出书,我一定要拿到宫本魁的坟上去烧掉一本,以告慰师傅的在天之灵。黑豹子绝迹非你罪过,那只瘸了腿的小黑豹子,最终不是说明了问题?

文学作品,关键是真实。尽管是传奇但也不能离奇,作为前言我还要赘述:不是胡诌而是科学,蚂蚁的蚁酸,什么样的金属都能被它腐蚀,可是深山老林里的灰蜘蛛呢,大小超过了碗口,它身上的毒素就能抵挡住一切。毒汁涂抹到机枪上,三十年后照样能打响。超过了脸盆口的灰蜘蛛,眼睛是红的,炭火一样。蜘蛛成精,只有雷公才能把它降住。当年在小兴安岭中心狩猎队,多少炮手都目睹了四米长的蟒蛇死于灰蜘蛛的齿下。蜘蛛是它真正的天敌,蟒蛇再大,发现了蜘蛛也会逃之夭夭……

师傅宫本魁死后,没等中心狩猎队解散,我们几个人就去了刚开始筹建的桶子沟林场。三十年以后,为了还愿,也是感情上的需要,我单独又回了一趟狩猎队的驻地——老鹤林。旧地重游感慨又惶惑。房子全都扒了,驱逐走闲人,目的是为了防火。鹿场还在但已经变成个人的了。场地变迁,规模也大为缩小,野猪岭上下,也就是它算最为顽固。再有是新修筑的鹤伊公路,非常的气派,是深山的一景,因为取土和开山,十几座坟头儿已荡然无存。今非昔比,如今我也快老了,宫本魁、于宝坤、崔大胡子、宋丽萍等等,不管是功勋卓著,还是强盗土匪,这些名字谁还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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