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穆,你试试这个吧。”男人摸了摸一件T恤然后举起来。男孩高出男人一个头,他眉毛很浓根根清晰,眼神深邃瞳孔有点带褐色,高挺的鼻梁上一粒黑痣,一张薄薄的唇齿轻轻说:“不试。”说着把男人手里的衣服挂回原位,然后牵着男人往店外走。
彩虹批发市场非常拥挤,到处都是进货的商贩们在吆喝忙碌,也有很多像穆槌和乔往这样的小市民来淘便宜。水泥地上到处可见随意丢弃的垃圾、打翻的饮料汁儿还有商贩们倒在路边的午饭油水。穆槌牵着乔往穿过重重障碍走上回家的路。
“小穆,是不是觉得这里的衣服不好意思穿?”乔往一只手杵着导盲棍,一只手任由穆槌牵着。“不是,我有穿的。”穆槌不管旁边的人异样的眼神,淡定地牵着乔往的手。“可是明天报道,应该穿新衣服的……”乔往知道改变不了穆槌的想法,只得小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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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个旅行箱吧……”乔往站在衣柜旁一边换衣服一边对窸窸窣窣用塑料口袋打包生活用品的穆槌说。“不买。”穆槌把收拾好的东西堆在门口,还没等乔往说完就打断了他。“现在谁还用口袋打包东西去上学啊?”乔往故意用有些嫌弃的口气说给穆槌听。穆槌把乔往的脏衣服收起来丢到盆子里端进厕所:“肤浅。”乔往无奈地倒在床上,眼中虽是一片黑暗,却还是朝着厕所的方向欣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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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亿传媒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艺术大学,好几代著名导演编剧演员都是从这走出去的。能考进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高考成绩很高,家里有些小钱的,因为按人们的话说,只有富人才有那个闲钱搞什么艺术。
大学正门口的地标性建筑钟楼赫然耸立,大门是石刻的一个大大的母亲伸展双臂的形象,左臂怀中抱着华亿传媒大学几个红色大字,引人注目。今天是第一天报道,人潮涌动,气氛爆满。学校的音乐放的很大声,校门口也是挂着各种横幅彩条。家长们的车堵在门口水泄不通,尽管保安一再引导把车停外面,这些家长还是不肯多走那两步路。
迎新的学长学姐涌过来抢新生,突然有个人挤到穆槌身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编织袋。穆槌一看,是个跟自己一般高的学生,他穿着大方简洁的T恤,被太阳晒黑的的额头上流着汗水,长相却没什么特点就像是最符合“大学生”三个字的样子。“你好,新同学!先走这边交学费吧。”男孩儿大方一笑,提着编织袋领着穆槌往缴费处走。穆槌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说:“我要办贷款。”男孩儿一愣,然后转身去咨询其他人,好像没什么人走这种手续。
穆槌守着两个袋子原地等他,看着别人缴费时上万元的人民币在验钞机滚过,他面无表情的去摸自己的裤兜,身上就只有三百块钱,是乔叔给的生活费让他暂时花着。这钱……嗯?钱呢?穆槌快速地把两个裤包摸了遍,一下子反应过来钱被偷了。他迅速转身看人群中间,有个戴帽子的人正快速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加速移动。呵,真是胆肥。穆槌不动声色跟了了上去,那人脱离人群后跑了起来,穆槌也甩开腿跟上去。穆槌曾经是短跑冠军,身边的人群全部似残影一般划过脸颊,还好这笨贼选了一条宽阔点的路跑,不然他还施展不开呢。小偷离他只有五米远了,穆槌正准备提速上前一把拉住他,却被耳边尖锐的响声拉扯了注意力……“啊——”“小心!”“嘎吱——嘎——”“喂!!”“砰!——”
尘土飞扬,剧烈的碰撞声划破校园的欢乐氛围,人群尖叫着跑向一边,穆槌惊魂未定地同其他人一起看向浓烟下那辆为了避让他打了急转撞上树干的红色保时捷。前盖已经挤在一起变形了,引擎还在呜呜响着,粗壮的梧桐树被撞断拦腰,压在保时捷的上方,安全气囊抵住了车主的头。众人这才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大喊着“救人啊!出车祸啦!”跑到车前查看情况。几个健壮的中年男人掰掉变形的车门,一只手臂被玻璃划了长长的口子淌着血耷拉出来,穆槌还想看看人有没有事却四肢一软眼前一黑往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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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渴……”穆槌意识清醒了半分,他缓缓睁开眼,眨了眨。眼前是那个迎新的男孩儿正关切地望着自己,递给自己一杯水。他环视了四周,是一间三人间的普通病房,旁边的大爷拿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同学,你晕血啊?”男孩伸手扶穆槌被穆槌挒开身子躲开,他面无表情地下床穿鞋:“麻烦带我看看车主。”
“小心点说话。”男孩儿把穆槌带到一间单独病房前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示意他进去。
穆槌无视男孩有内容的眼神,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窗户的热风吹进来,又被空调的凉风抵挡出去。一个女孩背对穆槌盘腿坐在病床上看着窗户外。她穿着淡蓝色的病号服,棕色的头发亮泽顺滑。穆槌走到女孩儿背后,面不改色地说:“不好意思。”
“不用。”女孩不屑的语气传来,声音冷静带着一丝的愤怒。
“我会赔你医药费的。”眼看是个难缠的人,穆槌决定直入正题。
“我可是破相了,知道什么后果吗?”女孩质问的语气是愤怒也是嘲讽。
“医生说不会留疤痕。”穆槌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回答。空调的风吹起女孩儿的发丝。
“不是你跑的跟疯狗一样突然出现,我会成这样?”女孩颤抖着把手里的镜子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穆槌走到椅子旁坐下翘起腿:“谁在学校开车80码?”
女孩愤怒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椅子上的穆槌。穆槌抬眼对上女孩的脸。
圆润明亮的大眼睛像孩子一样明亮却覆着一层嚣张和狠毒,鼻梁不算高却很小巧,小小的嘴唇颜色很淡正狠狠咬着牙关,脸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隐隐可见,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正好划过她的耳边和脸庞。女孩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了穆槌一下,绿色短袖上的破洞很显眼。牛仔裤也不合适得短了显得很滑稽。
穆槌看着女孩打量自己的目光,面不改色:“我暂时没钱给你。所以这个抵押给你,我会慢慢赔你钱。”穆槌把自己的老年机放在桌上,认真地说。
女孩斜着眼睛看向穆槌,声音逐渐变大:“耍我是吧?这个破模型还抵押?”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穆槌不理会女孩的嚣张:“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瞧你那样,还赔我?”女孩儿收回目光,冷哼了一声。
“不必费心思在我身上找攻击点。”穆槌一点不为所动,掸了掸衣服。
“你那钱留着自己活命吧!”女孩一挑眉,挑衅地白了穆槌一眼。
“一共四千五治疗费,一年内还你。”穆槌继续自说自话。
“好啊,要赔是吧?好啊,车给我一块儿赔吧!维修费都够你这种穷人挣一辈子了。”女孩向穆槌抛去一个羞辱的微笑。
穆槌像没有听到女孩儿的话一样,站起来,拿起桌上的老年机丢到女孩身上,双手插兜往外走。
“喂!你回来!”女孩顺势拿起老年机用力砸向穆槌,正好打中后脑勺。穆槌眯着眼冷冷的转过脸看向女孩,女孩丝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甚至狡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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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徐谦,是导演系大二的学长。”迎新的男孩帮穆槌提着编织袋一路说道,“今天撞车那女的可大有来头啊,想听吗?”徐谦走到穆槌前面一点,探头问他。穆槌目视前方的学生公寓专心走着路,想着也就再多忍受这个话多的学长一会儿了。
“东西放这儿吧,谢谢。”穆槌打开寝室门,看了看另外两个床位,都是有人住的模样。他的宿舍是三人间,宿管说他的两个室友好像都是高年级的,因为导演系的学生本来就很少。
“不客气啊!我也是顺路嘛。”徐谦扯过另一张桌子上的纸巾开始擦额头上的汗水。穆槌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过了几秒才开口:“你不会,是这张床的主人吧。”
徐谦脱下自己的T恤一把丢在板凳上,一屁股坐上去,顺手拿遥控器打开空调:“对啊,有缘吧!我正好接到我们宿舍的新同学!”
穆槌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背过身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