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收长头发~小辫子~~收长头发~小辫子~~”
那个怪声怪调依旧回荡在门外,时而近时而远,既不像歌也不像谣,倒像是某个地下行业的接头暗号一般,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异常诡异,又有点熟悉,尤其每当那个拉长的尾音在门外一扫而过,似乎隔壁住的客人也没有出来提意见。
“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
“听出来没有,这声音不就是江边那个……”
林月这么一说,可飘也惊得合不拢嘴,这声音和他们在江边遇见的那个雨衣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一个圈套,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们俩了?
“别动!我去门口看看!”
林月示意可飘镇定,自己蹑手蹑脚摸下床摁亮电灯走到门边。
“糟了,门锁住了!”
果然,无论怎样用力,房门却纹丝不动打不开,进门时可能俩人都没注意它的外面还插着一把暗锁。
这个时候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月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致命的错误,那个声音或许是在试探房客们睡熟了没有,而房间的灯光突然亮起显然暴露了自己,门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停了是否预示着那个人将要采取下一步的动作呢?
“要报警吗?”
“试试看吧!”
可飘摘下手机拨弄起来,电已充满,然而信号却依旧微弱。
林月三两下搬起床头柜来抵住房门,尽管它看起来依然一脚就能踹翻,继而他仔细地扫视起这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这场景像极了惊悚电影《针孔旅店》里的情节,或许下一秒钟就会有把明晃晃的匕首从地板缝里钻出来。
电话好不容易通了,然而又一个问题来了
“可是,我们现在的方位呢?”
“没时间了,我们得快离开!”
“等等,衣服还没穿呢……”
林月想也没想,一手抄起俩人的衣物一手拉着可飘就奔上阳台。刚一走到屋外,扑面而来的冷风夹杂着雨雾吹得俩人一阵哆嗦,然而谢天谢地的是这个屋子的阳台是露天的并没有封闭。
“我们,要跳下去吗?”
林月紧张地探头望了望楼下黑乎乎的街道打消了这个主意,那里伸手不见五指,尽管只有二楼高,但就这么贸然跳下去谁也不知会不会受伤,何况只要动静一大,更有可能刚跳下去就被潜藏在黑暗里的怪物逮个正着。
阳台的侧面是一堵半镂空的砖墙,对侧是隔壁房间的阳台,或者说是两个房间公用的阳台被这道墙给分割开来。从镂空的缝隙中看过去,对面的房间也是一片黑灯瞎火静悄悄的,但刚上楼的时候林月分明看见有个小女孩跑了进去,里面住着的,应该还有她的家长。
“我们先过去对面,也许可以向他们求助,至少可以拖延时间报警呢。”
林月这么说着,一面把手头的衣服掷到对面一面蹑手蹑脚踩上湿滑的阳台围栏,尽管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对面的人会不会帮他们,有没有能力帮他们,甚至是不是和这家旅馆的主人是一伙。
“嘿,当心点儿!”
林月攀住墙壁,先把一只脚挪到对面的围栏上,再将整个身子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等在对面的围栏上站定以后,他伸手过来,
“抓紧我的手,拉你过来……发什么呆?快呀!”
望着林月伸出的胳膊,可飘愣了愣,犹豫片刻她还是拉住林月的手,借着劲儿也灵巧地攀到对面,这个女孩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只是林月那只手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
俩人跳下围栏,并没有片刻的时间让他们喘息,林月紧张地回头张望原来房间里的动静,可飘则拿出手机来试图在地图上找出他们身处的方位。
这时,俩人冷不丁意识到身后隔着一道铁门,一双眼睛正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们。
那是双水亮的大眼睛,起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也让俩人惊出一身冷汗,待定了定神,俩人才看清眼前是个14、5岁的小女孩时,再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想必让对方也吓了一跳。
为消除对方的戒心,可飘上前说道,
“小美女,我们需要帮助,你爸妈在这儿吗?”
可飘尽量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恳切,尽管她没有明说他们现在的处境,
“或者,能让我们藏一小会儿吗,我们只需要找地方打个电话。”
女孩的脸上,也挂着一副大口罩,不同于斜视眼戴的那种一次性防护口罩,那是一副女孩子常戴的棉质花口罩,上面画着卡通人物。
她直起脖子正视着可飘,依旧默不作声,但眼里的神色显得有些怪异,由原先的木然、冷漠变得有些诧异,像是看到了难以名状的东西,口罩遮住了女孩的半张面孔,因而她的感情变化全都写在了眼神里。
女孩伸出两只手推开铁门示意他们进屋,看得出即便只是一扇铁门对她来说也很费力,那只白净的胳膊却瘦弱得像是一节嫩藕般一掰就断,没等俩人反应过来她自己就先闪了进去,可飘和林月也先后跟了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能大约看清这个房间的摆设比隔壁更简陋,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屋里竟然再没有其他人。她打开墙角一间衣柜的门示意他们藏进去。
俩人犹豫了,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听凭这个陌生女孩的摆布,然后就在这时,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的尽头传来,那是有人上楼的声音。
女孩跺了跺脚,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俩人来不及想太多,只能一头钻进衣柜里边,女孩“砰”的一声关上了柜门。
柜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空间正好容得下俩人挨着坐下,这个幽闭的空间比刚才的房间里更加黑暗,仿佛整个宇宙开创之初,时间仍处于停顿的状态。
“竟然锁了,这下任他们宰割了。”
林月轻轻推了推,柜门纹丝不动。
“我觉得不会,那女孩儿真要害我们,直接把我们交出去不就得了。况且 刚才看她的眼神,好像……好像……”
可飘倒是不以为然。
“好像什么?”
“说不上来,好像是认识我一样。”
“得了吧,人家说不定是把咱扣在这儿自己一个人留着消遣,你没看过电影里那些变态少女吗,没准待会儿一把电锯就出现了。”
“别胡说!有这工夫赶紧把衣服穿好!”
林月感觉到可飘暗地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样的环境里身体的触觉尤其敏锐。
“那你说,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怎么会深更半夜一个人跑出来开房?”
“就不准人家离家出走吗?我那个年纪经常玩这一出!”
林月不再说什么,他暗想果然是女大十八变,看不出可飘还有那样一段叛逆的时光。
俩人就这样小声吵吵着,似乎忘记了危险的存在。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柜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丝刺眼的亮光射进来,戴口罩的女孩举着个小手电筒站在他们面前。
女孩没说什么便也挤进柜里,只见她在里层的壁柜上摸索着什么,继而一推,衣柜里边门户大开,那里竟然藏着一扇暗门!
俩人倒吸一口冷气,暗门里边夹着一副手扶梯,那里是通往地下的,黑洞洞的看不见底。
女孩利索地翻身顺着扶梯爬了下去,林月和可飘对望一眼,也跟着蹑手蹑脚爬了下去,尽管他们心里明白,知晓这间旅馆这样的秘密,这女孩绝对不是离家出走这么简单,但此刻除了相信她之外也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知下了多久,或许十几米、几十米,但林月感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滑向地心的深处,直到脚踩到地面溅起些许液体那一刻,他那七上八下的心脏也才觉得落了地。
那女孩儿倒是轻车熟路,打着个电筒自顾自往前跑去,她似乎并不打算带他们参观一下这个藏在旅馆地下的世界,林月和可飘自然也没有这个心情,他俩掏出各自的手机来照亮,不用说,这里是不要指望报警求救的。
借着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出这条暗道时而宽得能让几辆小车并排行驶时而窄得只能一个人蜷起身子钻过去,呈卷筒状的顶部时而高如宫殿的吊顶时而矮到让人不敢抬头,时不时会有一两滴粘稠、油腻的液体滴在脸上很不舒服,他们都没伸手去擦,因为凭感觉就知道,那样的东西,非但擦不干净,在皮肤上一抹开来就是一大片。
鬼城的地下世界,仿佛是地上的翻版一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脚下的路有时是硌脚的石头,有时是滑腻的金属,偶尔还有一小截一小截的手扶梯通往更浅一层或深一层的世界。空气中有股陈腐的气息,尽管比鬼城里那种刺鼻的味道略微让人好受一些,但地下稀薄的空气还是让人昏昏欲睡,脑袋发胀。
“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鬼城的下水道。”
“可是,这样大的工程,为什么却废弃了呢。”
“那片住宅区成了鬼城,地下的配套设施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俩人正轻声讨论着,那女孩儿却已经跑远了,她身型瘦小仿佛精灵一般穿梭在这地下世界,两条纤细的腿跑起来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就这样一直跑,直到爬上另一架手扶梯,掀开扶梯尽头的挡板,一股凉爽的江风拂面而来,林月知道他们总算是重见天日。
眼前是个约四平见方的小房间,除了一座向上的木质楼梯之外别无他物,些许熹微的晨光正从砖墙上小小的天窗里投射进来。
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让人分外眼熟,稍加回忆,林月和可飘便都记起,这是望江塔的内部,这里边的一切,都深深印在南江市每个孩子童年的记忆里。
带他俩来这儿的那女孩正半遮双眼,似乎脱离了黑暗的环境反倒让她不太适应,尽管这外边的空气远比废弃的下水道里要好,可她依然没有摘下口罩。
女孩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目光在窗外的天空中停留了片刻,似乎若有所思,旋即又望向林月和可飘,眼神像是在说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林月这才发现,他们上来的地方,那个地板上的暗门处,画着一副地画,而且是三维立体的,和画在墙上的部分连在一起,画的是一条咧着嘴的黑色大鱼,其创意和画工无不让人惊叹。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正是掩盖地上的暗门。
林月脑海中冒出个念头,掏出手机来想拍下这副地画,和地道的入口,或许这可以作为他们这一夜奇遇的见证,然而一道锐利的目光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飘也轻拍了下他的手示意制止,继而向着那女孩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但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相信我们好吗,就像我们也相信你一样。”
看得出女孩能听明白可飘的话,她似乎放下心来,一溜身钻回到暗门里,当还剩半个身子在外边时,可飘叫住了她,
“我们是南江医科大的学生,我叫可飘,是X系X年级X班的,如果有空欢迎来我们学校玩儿,你可以留下我的联系方式。”
女孩眼睛亮了亮,她顿了一下,依旧什么也没说,闪身钻回地道里,挡板“砰”地盖上,留下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感觉你俩挺投缘的,那么,还要报警吗?”
“我看,不用了,除非你还想回去那个地方。”
俩人相视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