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磁是被噩梦惊醒的，夕晖从窗口撒落在地，一种抑郁的气氛弥漫于室。只是想到梦中的内容苏磁就忍不住难过起来，再不愿回想。又发了一会呆，苏磁才缓缓地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苏磁眼噙疑惑，刚掀了被子穿上鞋，一抬头就看到了蜷缩在没有身高长的软塌上的颜毓妆。
苏磁顿时愣了愣，因为原本应该是她躺在那张软塌上才对。看得出颜毓妆睡得并不舒服，但是她为什么要睡到软塌上呢？
王彩意被杀后，她就随颜毓妆来到了她的府上。因为气色的关系，即使太医也证明了她没事，她也被颜毓妆缠了不久，直到太医说她需要好好休息，颜毓妆才让她到已准备好的客房来，好说好歹，颜毓妆才不放心地离开了。原本她只是想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会，没想到就直接睡了过去。
而且还一醒来就看到了颜毓妆。
苏磁顿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听说那件事惊动了女皇，王彩意一家便被女皇下了连诛九族的命令。 不止王彩意，她的母亲也死去了，很多人都因此而死去了。
因为她么？对啊，这是不用想的吧，因为她……苏磁垂下眼，一种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连四肢都颤栗得无法动弹。
还有……
苏磁抬眼将目光投向颜毓妆，后者还处在睡梦中，几缕发丝略微凌乱地贴在她的额前，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双颊上还泛起了轻微的潮红。苏磁轻轻地别过眼去，心里仿佛被打翻的五味瓶般。如果是颜毓妆将她移到床上，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这么不舒服地睡到软塌上呢？这能说明什么呢？
颜毓妆的脸正对着苏磁的方向，仿佛在告诉苏磁她是在注视着她睡去的。哪怕她睡得不舒服，但她睡得很安静。仔细一看，比起第一次见到她时，气色好了不少，原本浓重的浮肿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表现出几分欺骗世人的人畜无害来。
颜毓妆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便直接对上了苏磁的目光，刚醒来的茫然在看到苏磁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变得神采奕奕起来。颜毓妆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却很是高兴地叫了一声：“三姐！”
苏磁清晰地感受到她不想应声，一点都不想。想起王彩意，对颜毓妆的责怪、恐惧、无法理解等情绪就堵在了她的心里，但她终究无视不了颜毓妆炙热的目光，苏磁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见苏磁郁郁的样子，颜毓妆顾不得酸痛的关节，三两下便奔到苏磁身边坐下，问道：“三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没休息够？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没事了。”苏磁勉强牵起嘴角，朝颜毓妆摇了摇头，心里满满都是拒绝的情绪。
“真的吗？”颜毓妆仍然很不相信，说着，竟将手搭上了苏磁的额头。
“真的。”苏磁哭笑不得地道，无奈地将颜毓妆的手拉下来，又似是想到什么，便将颜毓妆的手握住，“出了一层汗，有什么好摸的。”
“对了，你……”苏磁刚想问起白子风，颜毓妆却顿住了，定定地看着苏磁。苏磁不知怎么了，却见她突然将手抽了出来，苏磁吓了一跳，心刚鼓起来，颜毓妆便突然将她抱住了。
“怎……怎么了？”苏磁讶异地问道。
“三姐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你。”颜毓妆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苏磁低下头，看到颜毓妆逐渐柔和下来的五官，心里什么地方被压了一下。
因为王彩意事件，她已经将颜毓妆想成了性格暴戾阴郁的纨绔子弟，所以她是讨厌她的，甚至这次之后不想再和颜毓妆有任何来往。如果讨厌的人对她好，她会觉得很难接受，颜毓妆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喜爱和关心，她觉得是一种负担。
她其实是不希望颜毓妆会再满脸担心地查看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才没放开她的手；而她已经产生了想要离开的念头，所以才会想要问起白子风；哪怕颜毓妆是因为担忧或喜欢才抱住自己，她也只感到了惊惶和想要逃离。
但颜毓妆说的这句话却让苏磁无法忽视。
“你指的是哪方面？”苏磁故作轻松地问道，或许颜毓妆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呢？要是她只是因为以前对颜毓瓷习惯性的亲密才说出了这句话，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个意思，那岂不是很……麻烦么？
“全部。”颜毓妆依旧轻笑着。
“……”苏磁沉默地盯着她，虽然她只能看到颜毓妆的侧脸，但她可以看到她并无太多的表情变化。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苏磁还是决定问道，“那现在的我呢？”
“其实三姐现在变得很奇怪。”颜毓妆抬起头来，苏磁的心转的很快，只是这一句话，她心里的警铃就猛地转响起来，油然的失望仿佛也要扩散到全身各处。
“但三姐是我最特别的人，不管三姐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颜毓妆却快速接上了上一句话，又或者她并没有任何停顿，停顿的只是苏磁的心。
“即使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也喜欢吗？”苏磁莫名地松了口气，面上虽然毫无变化，但语气中却带上了些许小心翼翼，“你是因为以前的‘我’才喜欢上了这个叫颜毓瓷的人，虽然‘我’的样子没变，但是性格却千差万别。如果我这么问——其实我是变成了第二个人，这样也没关系吗？”
颜毓妆沉默了一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苏磁却不再感觉心跳如鼓，没有期待，也没有害怕，这种脑海近乎一片空白的感觉也让她不去思考王彩意的事情。
“没关系。”颜毓妆轻声道，言语间却透出了一股坚定。
苏磁的某根心弦颤了颤，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柔软下来，生起一种想哭的冲动。她这是被感动了吗？苏磁想说些什么，但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谢谢你。”让自己平静下来，苏磁朝颜毓妆笑了笑，见颜毓妆愣了愣，苏磁又突然问道，“以前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毓妆。”颜毓妆反应过来，似乎很是开心，又抱了苏磁一会后，颜毓妆才笑眯眯地放开了，“三姐你饿了吗？我们去用膳吧。”
“好。”苏磁点点头。
有时候对苏磁来说，喜欢和讨厌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至少现在，她已经不觉得颜毓妆像一开始那样那么讨厌了。
苏磁垂下眼，也对自己笑了笑。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最终总是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待两人收拾好自己后，才缓缓出了门。苏磁想到刚才没问出口的话，趁这时便问道：“对了，你知道白子风在哪吗？”
“他已经回去了。”颜毓妆听到苏磁这么问，便撇撇嘴道。
苏磁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因为除了在府里的时候，白子风基本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听说颜毓妆也给他安排了客房，她也就没有太在意。
刚想着，还没有走出多远，便见到伫立在不远处的白子风。白子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显然是等待已久。
苏磁狐疑地看向颜毓妆，却见她神色一僵，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可能是刚才才来的吧。”
“……”不明白颜毓妆为何要撒这个谎，又或者其实她没有撒谎，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现在白子风没有离开就好了。其实她找白子风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习惯性地就想问问他在哪里。因此，苏磁也没有过问太多。
看到苏磁已行到面前，白子风行完礼后便朝她笑了笑，问道：“公主可还觉得不适？”
苏磁摇了摇头，朝白子风一笑：“我没事了。”
因为不是在自己府内，所以用膳的时候也只有颜毓妆和苏磁二人。看来回府后白子风才能用膳了吧？但他对此却似乎不是很在乎。
苏磁坐下后，看着坐在身旁的颜毓妆，又看到比自己府里大了不知多少的餐桌，一下子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坐着镶金的椅子，抓着色泽晶莹的玉杯，身旁伺候着几排看上去训练有素的婢女，不仅如此，在这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氛的地方，那些婢女明艳动人的容光简直耀眼得让苏磁睁不开眼，揉肩捶腿一同上阵……或许她是会觉得享受的，但苏磁却汗颜得坐直了身。虽然握着杯子，但她觉得一口水都不好意思喝。
“三姐，可能还需要等一会。”颜毓妆有些抱歉地看了看苏磁。
没关系，毕竟菜肴想要摆上餐桌还是需要时间的，这是她现在觉得最正常的事情了，但没想到她还是想错了。当又一批身穿艳装，颜容精致的婢女人手一碟菜走了上来时，她才明白了颜毓妆所说的“等一会”是什么意思了。她所认为的“摆上餐桌”和颜毓妆真正指的摆上餐桌……是不一样的。
婢女摆好了佳肴又井然有序地朝外走去，不一会又有人拿着新的菜肴走进来，整齐的队伍愣是没有中断的迹象。
“还有其他人来用餐吗？”苏磁惊异地指了指在这种情况下还没被摆满的餐桌问道。
“当然没有了，我和三姐的晚膳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参加呢？”颜毓妆也有些惊异地看着苏磁，这让苏磁忍不住又问了个可能会冲击到心脏的问题：“我们以前……也都是这样子的？”
颜毓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不过需要的话，还可以再做得更好一点。”
但是，这么多的话……两个人是不可能吃完的吧？而且这些令人垂涎三尺的八珍玉食，肯定也是价格昂贵。
苏磁顿时如遭重劈，不止是为了这过分的奢侈，也是在为自己不平。虽然她不是追求奢侈的人，但一个是六公主府，一个是三公主府，差别怎么会这么大！不说其他，只是将自己在府上用膳的规模以及奢侈程度与这对比，就会觉得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啊！这还只是她没有吩咐白子风不要浪费的情况下……
“三姐，你想做得更加盛大点吗？”颜毓妆随意地问道，仿佛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不不！不用了，只要这样就好了……真的！”苏磁赶紧摇摇头，更？这需要浪费多少的金钱和粮食？这这这简直就是食日万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