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貌的残魂不属于这里,他来自外界。
那是一个极为梦幻的地方,去过那里的人都如此赞叹着。
他跟随来自梦幻之地的女孩来到了这片历练之地,女孩在入口处迷失了方向,她看不到灵魂,于是他离开了她,独自穿过了被黑暗之力缠绕而足以将完整灵魂侵蚀殆尽的迷宫,企图找到通过历练的捷径,也因此走进了几百年来都无人踏足的迷宫的中心,唤醒了正沉睡着的怨灵。
怨灵本不属于这里,她也来自外界。
那是一个繁荣热闹的城市,去过那里的人都如此赞叹着。
她被来自繁荣城市的贵族们丢弃在了这片受诅咒的地方,贵族将她误认作了她的朋友,于是她的朋友逃过一劫,她被困在这里,她的躯体在黑暗之力的侵蚀下消失,她的灵魂由于执念留在了世间,她妄想着迟早有一天能离开这儿,直至几百年过去她的朋友已不知转世去了何处。
无貌的残魂在接触到怨灵灵体的那一刻,想起了因为灵魂残缺丢失而导致他忘记的那部分记忆。
怨灵在无貌残魂碰到她的那一刹那,回忆起了自己生前的种种记忆。
“呐,您知道么?我似乎很喜欢讲故事。”
“那就讲一个吧。”
在危绝之地中停留的短短数日是何等的无聊,动用灵力将自己的容貌隐藏起来的灵魂靠在洞壁上,不过这种无聊的日子,在那位“魔女大人”找到了危绝之地迷宫中心的入口时就宣告结束了。无貌的灵魂抬起手盖在他脸上那块貌似是嘴的地方打了个哈欠,他直到现在都很满意自己前些天的措辞,那番话竟能骗得时蛇族那位不近人情又据说是“冷若冰霜”的魔女大人毫不迟疑地就相信了,还心甘情愿地去为他的“计划”而在外界大肆宣传着夸大化了的事实。
“生前是人类的我可只能拿出您最怨恨的那些人类的故事呢,不过,换一种视角的话就不算是人类了吧?”
怨灵知道无貌残魂很健谈,不过残魂所说的事情,除去那些毫无意义的谦逊过头了的话外,就只剩下很少几件事被他反反复复地提起,以不同的方式、视角不断地重复着讲,每说一件事前他都会加上一句“这可是您最怨恨的人类的故事”,似乎是生怕她会忘记自己对人类的仇恨一般。
在那个来自外界的黑发女孩进来的时候,怨灵曾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恨意而向着来者发起了攻击,也只有那个时候身边的无貌残魂没有再强调“怨灵应对人类抱有的恨意”,而是出声制止了她的进攻——只是出声阻止,仅此而已,无貌残魂的自卑表现明确地表明了他对自身实力的看法,所以他不会出手——这太冒险了。但就连怨灵都料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真的停止了攻击,黑发少女并没有侧身躲避,脸上也没有在黑暗之力朝她涌来时露出一点儿恐惧的神色。
自那以后,残魂在提及一件事时就添上了另外一个定语。“生前是人类的我”,他特意强调了“生前”二字,撇清了此时作为灵魂一部分的他与活生生的人类的关系,也不忘提醒着怨灵要“谨记”她对人类的怨恨。
“过去的我,曾在一家商店中看上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偶人,木偶人的头发、它的脸、它的躯体与四肢、它的一切的一切都栩栩如生,我很喜欢这个木偶人,但因为我身无分文,就只能趴在橱窗前看着它、看着他,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向我走来——我想象着他有了生命,然后跟我离开。”
无貌的灵魂开始讲述他那些不知是真是假又不知是他亲身经历还是道途听说却总是围绕着差不多的事件发展的故事时,怨灵就坐在她先前沉睡了几百年的地方,静静地听着。即使无貌灵魂对待怨灵的态度十分不一般,怨灵只把他当作同类来看待,明明生前并非贵族却似是受到过贵族礼仪教育熏陶,她不会在别人说话时贸然打断,除非对方的话语激起了她的恨意而取代了她的理智。
那时的危绝之地中心外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人陆陆续续到来,只为了找到传闻所说的危绝之地中藏着的那块可以使人拥有堪比黑暗之主力量的“索伦森之石”——这就是蛇族魔女所负责传出去的“事实”,辛德瑞拉企图获得足以改变世人命运的实力,她或许是不想让大陆燃起战火,或仅是想要得到力量保护蛇族与巩固自己的地位。索伦森之石确实是一块神奇的石头,但作用只是帮助携带者免除一切黑魔法罢了。就算是被索伦森之石认主,认主后唯一的作用不过是使拥有者能看清索伦森之石的模样,而不再用去看一块椭圆形马赛克。
“我知道那个木偶人是那家店店主人的心血,店主是不会将它给我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店主对我很好,他看着我是个孩子又有母亲关照,我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尽力满足;后来我母亲离开了我,我也长大了不再是小孩了,店主就不待见我了,甚至不管我有没有钱,连他的店都不允许我进入。”
但无貌的灵魂不会去关心外面的事情,他一直是不受干扰地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
“有一天我再去那家店时,惊喜地发现那个木偶人真的活过来了,但是店主却不见了踪影。我凑到橱窗前看着活过来的木偶人,他对这个世界、对我们的世界十分的陌生,可能还有些惧怕。我带他离开了那家店,他有了生命后可以做很多很多过去做不到的事,可他只想要找到制作了他的店主,获得了生命之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完美’了,不过我依然非常喜欢他,所以答应他会帮助他。”
“这个故事的风格和你以前讲得一点也不一样。”
在残魂停下不再叙述的时候,怨灵这样对他说道。
不过对此残魂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向后仰去将自己的头融入身边的石壁中,像是这么做就可以隔绝周围的声音一样。而唯一一次他自己打断了自己所说的故事,是在又一批新的人进入危绝之地的时候。
他像往常一样格外夸张地把自己和怨灵作了比较,也说了一大通恭喜祝贺又有一批“无脑冒险家”前来自告奋勇地做黑暗力量和怨灵的食物。在怨灵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笑了一声,在那一瞬间他似是撤除了那些用于掩藏容貌的灵力,怨灵也在那时似乎用余光瞥见了相处了几个月来都不曾见过的那张脸。
无貌的残魂不同于死去百年之久的怨灵,他只是一块被人为遗弃的灵魂碎片,他的本体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在那时也来到了这里。银发的少年同样想帮助来自梦幻之地的女孩找到通过历练的捷径,他用特殊的手段打开了通往迷宫中心的道路。灵魂的残片像是一直在等待本体的到来,在石壁被融化的那一刻他放弃了坚持了几个月的计划、丢下了走去另一面墙后的怨灵,失去了冷静似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样,朝“他”冲了过去。
或是说,在银发少年来到危绝之地的时候无貌灵魂就放弃了坚持,他亲自离开危绝之地中心去往了本体那儿,讲述着自己过去的记忆,并带领本体找到了迷宫的中心。
【苍蓝的预言:绿色、白色、浑浊、蓝色、蓝绿色、浑浊,最后是紫色。】
【哪怕只是五分之一的灵魂,只要是紫魂,就不容小觑。】
【区区五分之一的蓝色灵魂,只有被紫魂吞噬的结局。】
【我才——】
“我才不信!”
无貌的残魂因为他的不自量力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站在危绝之地中心石壁外的是有着混乱记忆的银发少年。怨灵在意识到陪伴了自己三个月来的残魂的想法后动用黑暗之力在最后关头改变了迷宫的布局,也把迷宫中心移至了别处。混乱的记忆使得银发少年失去了控制,他回忆起了早已丢弃的那部分过去而变得疯狂。
“喂,衰神啊。”
然后,在炸弹爆炸、危绝之地被完全炸掉后、不知何时再一次张开的“无效果”领域将拿着原先装有腐蚀性药剂的试剂瓶残骸的普鲁托包裹了进去,祁洛在半空中悬浮着坐在那里,俯视着站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环视着周围被炸弹削平了的山的普鲁托。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祁……洛?不是那个叫……”
他没法再等下去了,因为“他”没法再等下去了。
“这件事,和路西菲尔、和你的恩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