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血族人。
就算是在这颗充满了奇迹的星球上,我们这个种族也极为特殊。
不能长时间地接触阳光,因此只能隐居在东海旁的黑森林中,经过长久的岁月让我们能听得懂黑森林里动物的话,我们的特殊基因也使得我们可以随时随地变身为吸血蝙蝠,有时可以用这个方法摆脱他人的追击。
我们还有着比一般人长十几倍的寿命,甚至超过了一些精灵的寿命,但同时也将自己的魔法天赋作为延长寿命的代价付了出去——我们的魔法天赋虽说不算低,但相对于其他居住在黑森林里的生物来说,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的。
由于时间隔得太久,关于紫星血族需不需要依靠鲜血而活这个问题已经无从考证了,但作为一名纯正的血族人,我想我并不是一缺血就会死掉的人。
我出生在六百多年前,那个时候魔法还并不这么昌盛,因此没有多少人会将心思放在这个紫星人天生就能领悟的奥义上。我第一次走出黑森林时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我的父母奉当时领主的指示去往其他国度出售血族的商品,他们放心不下还未成年的我,于是将我一同带了出去。
就这样,我便在黑森林外度过了我的童年生活。
外面的阳光极其刺眼,但外面的生活要比黑森林里热闹的多,出于对这个世界应有的好奇心,我很快就对总是在一块地方来回感到了厌倦。于是我在九十岁生日后与父母告别,独自一人踏上了周游世界的旅程。
我的第一站是植物王国,那是当时世界上最美丽的其他领域。我按照父母的指点借用商品进入了植物王国,那可以说是一个充满了奇迹的特殊空间,各种不应该同时开放的花朵竞相争艳着,虽然整个领域里都充满了各类花香,却也不会使人感到发腻或是头昏脑涨。我在那里见到了植物王国的君主,那是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女子,那张容貌甚至比不上我的母亲,可她的脸上却一直保持着笑容,与边上的那些花朵们十分地般配。
她的灵力牵动着整个植物王国的灵力,她的心情代表着整个植物王国的心情,她的行动决定了整个植物王国的行动。
这个女人并不是凭借她的容貌或是她的能力得到这个位置的,她的外表并不美丽,但是她的美却由心而发。
我感慨着,我用对待血族领主的最高贵的礼仪对待了这位端庄的君主,并向她表达了我对她允许我这个来自黑暗世界的居民踏入植物王国的感谢,然后我离开了那里,前往了下一个领域。
我的第二站是亚特兰蒂斯,那是当时世界上最梦幻的其他领域。这座在海底与世隔绝的失落古城,它有着无数的秘密,值得任何一个旅行者或是冒险家去探讨。我用相同的理由走进了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我的商品逊色万分,可这里那些善良的人鱼们却从不会去计较那些小事,在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十年后我又一次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生活,准备继续我的旅程。
当天我的朋友们来与我告别,我十分荣幸地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了当时的亚特兰蒂斯人鱼王,马琳一族是整个亚特兰蒂斯中最优秀的家族,她们的容貌和血统都优秀地无可挑剔。我在人鱼王旁边看见了一个长相极为俊俏的男性“人鱼”,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孩子。我身边的人好心地提醒我道:
“嘿,那是龙王烛,旁边那个是刚过两百岁的小龙王,你可以把他叫做穹武。”
我感慨着,我激动着,我惊讶着。我终于发现了世界上还有比血族更加长寿的种族,虽说他们是精灵。
与亚特兰蒂斯的朋友们告别后,我拟定了我的第三个目的地,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
那是我即将完成旅程回到黑森林的时候,我因为一个意外偏离了原先的方向,又跌进了海里,血族强大的求生意识让我不至于被卷入漩涡中提前结束我这漫长的生命。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经被海流卷成了碎片,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被那未知的深海吞噬——终于周围一切晕眩以及窒息感都消失了,我睁开了眼睛,发觉我来到了一个任何图册或是书中都不曾记载过的“世外桃源”。
那并不是什么桃源,我很快就发觉了大街小巷中的人的不对劲,他们长得既像怪物又像人,背后有一根利刺划破衣服感觉特别的违和。况且这里与我之前到达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这里未免也太过贫瘠,人们吃的穿的靠的都是多年来攒下的雨水,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他们的外形变异。
啊啊,这就是凡事应有的两面性么?我几乎踏遍了炫彩紫星上所有的美好领域,但却忽视了所有贫庸的土地。
“最好不要乱动哦,你的灵魂和身体在东海中被卷成了碎片,现在你的身体是我强行拼起来的,灵魂也是我用你那可以探测到的那一部分记忆重新塑造的,很容易散架。”
一个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我面前的那些怪人们一听见那个声音便惨叫着四处奔逃,很快就全部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我的心仿佛漏跳了一般,见着这些人如此惊恐的模样,不难想象我背后的那个自称是“将我重新拼了起来”的人该有多么恐怖。
出乎意料,那只是一个黑发少年。
不,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向后退了一步,不慎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下一秒那个黑发少年便出现在了我的身后,用他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的苍白的手扶住了我。那个少年从腰以下的部分全是灵体,他穿着一件纹有金色符文的白袍,而由于距离拉近,也让我清楚地看见了他那对异色瞳——禁忌的紫色和神圣的金色,非常奇怪的瞳色组合,简直就像是拆了别人的眼球硬是塞进自己眼眶中的一般。
“你自己想要死的话我不会阻止,但请你不要白白浪费别人花了十几个夜晚才制成的心血。”
我……死了十几天?
少年似乎发现了我脸上的惊讶,他微微咧开了嘴,接着动作十分轻缓地拉起了我的手,随后张开他背上的那对一半黑一半白的奇怪羽翼带着我飞离了那个贫瘠的地方。我们很快就降落在了一座从外面看呈青蓝色的小岛上,这里的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正常,从我面前走过的人也是正常人,而且对我身后的少年也没有几分恐惧。
“你是一不小心来到这里的吧?,这里不能久留,你只要通过青之国的通道就可以回到大陆上去了。”
“我,我是一个旅行者!”
这是一个我不曾听说过的地方,出于最基本的好奇心,我想要留下,于是我那么跟那位奇怪的少年说。
“你打算留下么?”
“这一切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当然,打算离开时,通过通道就可以离开了。”
少年并没有对我说的话有什么异议,不过他还是略微愣了几秒钟。而后他十分小心地叮嘱了我一些常识,便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我在这座小岛上停留了很久,我渐渐地从身边人那里了解到了这座岛以及那块贫瘠的土地的来历,也清楚了那名少年究竟是何许人。青国的人和亚特兰蒂斯的人鱼们一样都十分的善良,也十分热情,他们很快就接受了我这个来自外界的陌生人闯进他们这与世隔绝的生活中。其中有几个知识尚还有些渊博的人告诉我:那个少年是来自天上的神,掌控着一切风雪和生物的灵魂,而之所以是少年的模样则是和灵魂有关,每过一年他就会夺走青国上一个人的灵魂来作为自己保持神力的养料。而那座贫瘠的土地则是“神”之国度的第一座岛,上面的人是由于看上了“神”的宝物被“神”惩罚,才变成了那种模样。
我一边担心害怕着我就是那一年过后被夺走灵魂的不幸的家伙,一边乐哉乐哉地混在青国人之中学习着我不知道的东西。我的脑海中也不断在想着让青国人摆脱亲人离散的痛苦的方法。终于在第五年年关我又一次遇到了神,我向他提出了离开的想法,并邀请他与我一起进行我接下来的旅程。
神犹豫着,但最终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们沿路走去,穿过了暗黑岭,翻过了雪山和轻风山,甚至见到了传说中雪山的守护者圣灵雪皇。比起我这一路来的一次次惊喜与激动,像是刚刚踏上大陆的神显得更加兴奋,一路上他教会了我识别他人灵魂颜色的方法,并且告诉了我看破别人灵魂颜色的咒语,他没有把夺走灵魂或是其他有违天理的险恶咒语教给我,我也不会去想学那些东西。
“等到你打算回到血族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别人灵魂的颜色来判断别人的好坏。无论是谁,只要一说谎灵魂便会被污染,虽说纯净的灵魂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但是有没有被污染过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的。”
他向我展示着他的能力,他向我叙说着天上那片神域发生的事情,他向我描绘着天上上帝的大度和宽容,也会在我讲述我过去经历的事情时静静地听着,不会打断我的讲话,也不会因为我这无聊透顶的发言而犯困。
可一切都在那里终止了。
那是绕回原途的地方,我需要穿过蛇山才能找回通向黑森林的路。蛇山在那时是一座环形山,而我也是摔下去时才发现这座环形山山脚下竟有人类居住。
曾经有一批克洛斯平原上的贵族将传说中黑暗之主留下的恶魔送返黑暗之主所居住的圣山时需要通过蛇山,而在半途中天象突变,一道霹雳砸下砸毁了脚下的山路,而一年后刚好路过这段路却不知道有一段山路已经坍塌的我们自然也无法从掉下去的命运中幸免。山石滚落,我们无法在山石砸落时张开翅膀飞回山上去,于是就顺势落下了蛇山。
在那里,我看见了我这一生中永远都不会忘却的一幕。
新任上帝的第一把火在蛇山山脚下燃起,神圣的领域张开夺走了那一个村子几十口人的生命。
神呢?神呢?神呢?他为什么不去阻止上帝?这只是一个新上任的家伙,凭神控制灵魂的能力理应来说是对付得了的。我四下张望也没有看到神的身影,浮在天空中的上帝目光似乎在哪里停留了一瞬,我循着上帝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了神匆匆离开的身影——他逃了?看着那么多条活生生的生命消逝,有能力阻止的人竟然逃了!
上帝离去了,侥幸拿回一命的我愤然转移去了神的国度,我想要质问他,我想要得到他逃跑的原因。
“抱歉,你能否先继续你的旅程?待到你回到血族后还想要知道原因的话,再来问也不迟。”
神背对着我,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的身体也颤抖着。
我接受了他像是提议一样的请求,离开了神的国度。
我周游世界的最后一站,是同样位于黑森林深处的长老院。在那时长老院还很受世人的欢迎,而不像现在一样基本已经被人遗忘。我用了我惯用的方法靠卖血族商品得到了长老院院士的认可,也有幸看到了一份长老院有关历史的记录册。那是搜集了大陆上所有人对待战争看法的记录手册,我被这上面一条一条充满了人们热血或是厌恶的看法以及书末尾整整十页的长老院总结震惊了。我想起了在蛇山时看到的那一幕幕情景——那个也是历史,却是不被人认可的历史,那个也是战争,却是不公平也不会有人知晓的战争。
我回到了血族,我的父母跑来迎接我,我将这几十年来的所见所闻缩略起来讲述给他们听,他们像是在听故事一般听得津津有味,隔天却已经不记得多少了。
回到血族的一个月后,我与父母再次告别,决定返回神的国度去拿回我要的答案。但是等到我回到那里时一切的变化已经太大了,虽说翠之国还是一样的贫瘠,青之国还是一样的与世隔绝,但他们脸上都多出了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是……得到自由后的表情。
神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跟随青国人来到他们为神建的简陋的坟墓前的,神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与所有的神力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连精灵的元神也没有留下——他逃跑了,他在上帝面前逃跑了,他在我面前逃跑了,这次,是要逃过我的质问,还是要逃过其他人?
我又在青国停留了好几年,直至第十个年关过去才真正确认了神已经死亡。我放弃了接下去的等待,决定返回血族。
然后,那个被人们称作“光之神”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了我面前。
“旅行者,我可以回答你的疑问。”
少年睁着那一对金瞳看着我,然后抬起手来放在了我的眼前。我以为这个与神长得差不多一模一样的精灵是神的后代,而神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留给了他,他现在要将那部分记忆交给我,可在那之后我只听见了一句话,便失去了意识。
“他向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把我送回了血族,在那之后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加入了长老院,在借着长老院的身份又一次回到了那里。
只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