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丹跟以往一样一大清早就起床了，他来病房看看我，见我把墙上贴满了插画文案，对我说：“我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看，你离精神病也不远了。”
我说：“你是正常人吗？”
赵子丹摇摇头，“不是！”
我呵呵一乐，很纳闷他的行为，就问他：“那就对了，我们的世界别人不懂，不过你的世界我也不太懂，你整天这么一大早起床，搞得跟上班一样，你去干啥啊？”
赵子丹笑道：“去听说书啊！”
我更觉奇怪了，“你还有这嗜好？”
赵子丹道：“所以说，我跟精神病人无法沟通，我的世界你不懂。这个人说的可不是一般的书。”
我道：“他说的什么书？”
赵子丹道：“天书！”
越来越神奇了，我道：“什么天书？”
赵子丹道：“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去晚了就听不着了！”他匆匆忙忙就跑了。
我心说这跟精神病有什么区别？吃完早餐，我也继续开始了我的工作。不一会儿，李护士推门就进来了，拿了两瓶子液体要给我输。
我问：“不是不用输液么？怎么又来？”
李护士道：“你不配合治疗，但你家属同意治疗方案，本来是输四瓶的，现在只输两瓶了。你该感到欣慰，不是吗？”
我心想欣哪门子慰，问：“输的什么药？”
李护士道：“都是有利于你外伤恢复的，活血化瘀的，消炎止痛的。”
我听了心里稍稍安慰，别给我整精神类药物就行，否则真得给他们折腾成精神病了，说道：“那行，扎吧。”
李护士对门外喊道：“小玲，过来一下！”
我又一愣，问：“怎么？不是你扎吗？”
李护士道：“我同事给你扎！”
我说：“以前不一直是你扎吗？干嘛给我换人扎？”
李护士道：“你要学会适应，摆脱依赖，这是治疗手法之一。”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姑娘，长得水灵水灵的，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学生，性格比较内向的那种淑女类型，被人盯久了，还有点害羞；不像这个李护士，你瞅她多久，她也不会害羞。
我道：“你让新人练手学经验也就罢了，还非得扣个冠冕堂皇的帽子，我不扎！”
被我这一吓唬，小玲的脸上就挂不住了，眼睛里都含着泪了，强忍着没掉下来，刚出道就被人拒绝，可能心里太难受了。
我看了也觉得不好受，心想我工作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到处碰钉子，也没人教我，都自已学的，想起那段时间我不禁唏嘘，心也软下来，道：“好了，那扎吧，小玲同学。”
我看小玲的眼神充满了欣喜，她就给我扎了一针，把绷带缠绕好，只是费了点劲，一次没弄好，弄了三次才好，可能心理太紧张了。我说道：“小玲同学，第一，你手法不够熟练，找血管反复了几次；第二，扎针我有痛感，比李护士的手法差不少；第三，固定针头太费白胶带了，固定位置拿捏不能一次到位。”
李护士道：“小玲，别听他乱说，你这次扎的有进步，下次再接再励！”
小玲低声说道：“恩，谢谢老师鼓励，其实他说的很对，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的。”
李护士白了我一眼，道：“这次很乖，配合的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我道：“你这是打一棒槌再给我一蜜枣，想让我忘了疼是不是？”
李护士没说话，收拾好器具就跟小玲出去了。好不容易打完第一瓶，又换上了第二瓶，这会儿无人侵扰，倒也安静。尤其是摆脱了那个落飞燕，我心里挺开心的，在精神病科还能开心一下，真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这时，门外有一老先生敲门，但我可以看到老先生的眉头皱了一下，我大喊：“请进。”
进来两个人，一位老先生戴一眼镜身材较为瘦小，但给人感觉谦虚谨慎，学问渊博。一位女学生给人感觉活泼可人，乖巧伶俐。老先生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我，又环顾四周去看那些贴满纸的墙面。
女学生问道：“请问你是杨一灿先生吧？”
我愣了，又来两个不速之客啊，心说这谁啊？“我是杨一灿，可你们是？”
女学生给了一个歉意的微笑，道：“真不好意思，我们不请自来，我叫于成敏，是靖含景博士的同学，这位是黄文溱教授。”
我不禁“啊”的一声，吃了一惊，甚至有点紧张，靖含景是我朋友，她是中山大学社会科学系的博士，就是通过她，我才认识了黄文溱教授，我们只在微信上聊了几次天，我请教了些问题，拍了几张图片给他，还想腿脚完全康复之后就去拜访他，可实在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过来了，因为他从广州赶过来的啊，所以我很惊讶。望着老先生，道：“让您见笑了，您快请坐，我输着液行动不方便，劳驾您搬个椅子坐吧。”黄教授并没注意我跟他讲话，只是在看我墙上贴的那些图画。
于成敏道：“这个不妨事，黄教授也是急性子，他甚至推掉了准备了一个月的学术演讲就来了，我真的没见过他这么迫不及待，他连自己扬名立誉的机会都放弃了。我实在搞不懂是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做，这也是我一起跟来的原因。靖含景给了我你的地址，我们这才找过来。可是，你在这个地方，我的确感到有点意外。”
我猜她一定在想，跟黄文溱教授一直打交道的怎么会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她为黄教授这次之行有点惋惜，失掉那么好的机会来这里会见我，更是一个失败之举。想到这里，我感觉黄教授诚挚切切，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也就不想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也好让于成敏有所体会，至于此行值不值看她如何评判了。我道：“帮忙把门帘拉上吧！”等她拉好门帘，我接着说：“在我床底下有只小箱子，你帮我把它取出来，箱子密码是28312，里面的东西就是黄教授想看的。”
于成敏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黄教授眼睛一看到那紫黑匣子，满脸的激动，他把眼镜取下来仔细擦了擦，又去瞅那黑匣子。他甚至拿出一枚随身携带的小型放大镜去看那花纹。
他对于成敏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于成敏摇摇头，道：“这我没见过，不知道。”
他激动的说：“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我做过一次演讲，讲到明朝第二个皇帝，朱元璋想选接班人的时候，发生了诸多波折...”
于成敏点点头道：“恩，我记得！”
黄教授继续说道：“朱元璋所立的皇太子朱标夭折了，不幸的是连朱标的大儿子朱雄英也早夭，而朱标的次子朱允文表现的十分孝顺，朱元璋很是喜欢，按照接班人世袭制的原则，嫡长子不在则应立嫡长子嫡长孙，嫡长孙也不太则立嫡长次孙，这样朱允文当上了建文帝，他温文儒雅，施行的是儒家治国之道。
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朱棣不服，也就是朱允文的叔叔。朱棣颇有作为，17岁的时候就被派到外地削藩，他不畏塞外风寒，而且屡建战功，被立为燕王，此后又多次北征，凭借他的智谋，不费一兵一卒，就招降了蒙古大军乃儿不花，而同去的另一支军队却一无所获，他表现出非常强悍的军事才能，朱元璋也是非常喜欢他。
也正是因为诸多好评，朱棣变得志向远大，目中无人，常闹独立。当朱元璋册封他长兄的儿子朱允炆而不是指派他为皇嗣的时候，他是相当失望的。朱允文当了建文帝，朱元璋死后，在其执政期间，实行了清除异已的行动，这让朱棣意识到早晚会轮到他。以朱棣的谋略和胆识，他早早准备，屯兵扩军，他那些招降的蒙古兵都成为他的军队，同时拉拢反对朱允文的朝廷宦官。朱允文怕朱棣谋反软禁了朱棣的三个儿子，朱棣在此期间装疯卖傻，装成精神病，请求建议帝遣返他的儿子。而当建文帝把朱棣儿子放回来的时候，朱棣这才了却后顾之忧，起兵夺权。后面就是那一段‘靖难之役’啊，战争打了四年，参战130万人，伤亡56万多人啊，朱棣大获全胜，在抓朱允文的时候，却发现朱允文不见了，活没见人，死没见尸，下落不明。
朱棣为找到朱允文可谓大动干戈，不但查找所有的寺庙道观，更派太监郑和七次下西洋，名义上是出使海外，实际上还有一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查找朱允文。朱棣认为朱允文逃到海外去了。在另一本杂史中提到了朱允文，他躲进深山隐居起来，从此不在出现在人世间，他由一位道士引入道途，道士知他是真龙天子，曾给他一件法宝唤作‘十二金针珐琅匣’，让他想想清楚再做打算。那位道士和朱允文曾一同隐于云贵一带，后不知所踪。”
于成敏听完，道：“这段历史我听过，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黄教授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给同学们上课演示古代文物的时候，提到过几次‘十二金针珐琅匣’，当时那幻灯片上只有这件文物我没有配图片，而且说的也很模棱两可，一带而过，因为除了那本杂史，再没有书籍提到过此物，虽然那本杂史描述过这个东西，但没有图画也没有出土过相关文物，更无从调查取证，那里面的描述就像山海经一样荒诞离奇。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去讲述这个东西，也就了了而过了，没有一个同学提出过疑问。”
于成敏惊讶道：“那意思是说，这一个盒子就是那‘十二金针珐琅匣’了？”
黄教授道：“一点都没错，我刚才看过了。我先不看其他的，我来问一问小杨同学便知。”黄教授看着我。
听完教授所讲，原来那“燕魔”指的竟是燕王朱棣啊，那水晶宫里的龙王不就是朱允文了吗？原来竟是建文帝啊，难怪有那么大的实力修建水晶宫，造万仙殿。他隐藏水晶宫之中，确实没人能找到那地方啊。我也很激动，因为终于有一个专家为我解惑了，说：“黄老师您尽管问，我知道的全部奉送。”
黄教授道：“这宝匣是紫色为体，黑色为缀，交织相错，斑驳相生，对不对？”
我点点头，心说，这是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啊，这没什么稀奇。
黄教授道：“它正前面的纹路雕的是一对龙蛇，正上面雕的是一只麒麟，左侧面雕的是一头白象，右侧面雕的是一只孔雀，”他一边说我一边琢磨前面和上面，刚才你都看过了，说出来也不稀奇，左右两侧也许刚才也瞥见了，不足为奇。他接着说：“背面上雕的是一只大鹏金翅鸟，正后面雕的是一只大耳廓！对不对？”
我挺吃惊，他没有把匣子拿起来看过，但他猜的一点都没错。我点点头道：“很对！”我看到于成敏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黄教授又道：“我看你拿着木炭放在小箱周围，应该是用来吸走宝匣所散发的香气的。”
我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
黄教授说：“匣有余香，吸之可通神灵，似梦似幻，神仙缥缈，妙不可言。然常者得之，必祛其香，方得始终，然不自量力者，福兮不致，阴阳反之。这段话用现代话说就是，这香气实际上是能致人产生幻觉的毒品，必须去除香气方可得福，否则不听劝告就是因福得祸。”
我除了一阵又一阵的惊讶，根本无法表达我的心情，说道：“黄老师，您太神奇了，我这身伤就是因为中了这个毒气，产生幻觉自残导致的。您看到我都被送到精神病科了吧，也完全拜它所赐！”
黄教授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一进来时还感到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它太厉害了，我自己完全意识不到，即便我清醒过来，也感觉当时的情景是真实的。”
黄教授继续说道：“这宝匣名叫‘十二金针珐琅匣’，实际上这正是它的钥匙，宝匣上有十二道很细的针孔，分布于六个面上，每个面上各有两个，而且位置都是不规律分布的，要开启宝匣，就需要把十二金针插到孔里，还需要一个珐琅置入到正前面的孔洞里。”
我更加惊讶了，望着教授道：“一点都没错！”
黄教授接着说道：“这个珐琅其实是一颗牙齿，那书上有说，有猫生九尾，居于绝洞之中，白如雪，洁之不余，利齿伶牙，短者一寸有余，长者两三寸，火石宝眼，四爪锋利如刃，身壮如雄狮，摄杀百灵，能驱异兽。珐琅取其齿为钥，形状所至，天造之合，非奇迹不能得也。”
听完这段描述，我已经心潮澎湃了，坐起身来，激动地说：“老师您说的太对了！”我从怀里掏出小布包，递给了黄教授，道：“老师您看！”
黄教授接过布包，慢慢打开，也是大吃一惊，他异常激动，手都有点发颤：“这是珐琅牙啊！你怎么得到的？这真是太神奇了！”
我笑了笑，道：“我也是碰巧得到的，这个说来话长，这宝匣我一直没打开，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听老师今天一番话，我才算有点眉目了。太感谢黄教授了！”
黄教授道：“此言差矣，你能让我看到这个稀世珍宝，比我出多少篇学术论文都有价值，这是一个时代的证明啊！历史学在教室里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来，要是去实地考察有物证才能有说服力啊！这也是我为什么宁愿舍弃那些华而不实的虚名前来找你的原因！我们现当代缺的就是这种务实求证的精神啊！我看这样，成敏，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你如何得到这件宝匣的经过要一字不漏的讲给我听听，我再慢慢研究，今天有点仓促，什么都没准备，我们去准备一下，学校里的课程也要调整安排一下，我们明天再来！”
于成敏道：“好的，教授！看来我们没白来！”黄教授吩咐于成敏把箱子合好，锁上，放回我床底。
黄教授笑着说：“岂止没白来，这是天赐福缘啊！大有收获！小杨，你很有学术精神，我刚进来时，我感觉到的不是一间病房，而是一个研究室，你把所有相关的线索全张贴在墙面上，方便立马发现相关问题，这跟我们搞研究是一样的。你把它们好好保存，这里面的东西够研究一辈子的了。走，我们先去准备！”
于成敏道：“还真的是啊，我刚才都没怎么想到这些，还以为是...”她顿了一下，我瞬间脑补一下，“还以为是精神病发作了呢。”她继续道：“经教授这么一说，真有点像我们的研究工作室了。”
我心中大悦，连连称是，有黄文溱教授作指导老师，我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啊，他知识那么渊博，这里面不管有什么秘密都能解出来。他们俩道了别就走了，我还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我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他们刚走，我看那液体已经输完了，我就大叫“护士！李护士！”
李护士匆忙跑进来，问：“怎么了？”
我说：“输完了，把针帮我拔了啊！”
李护士道：“好。我说你大白天的拉门帘干啥啊？又开始发作了？”
我呵呵一乐，“发作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好多精彩没看到！”
李护士道：“懒得理你。好了，好好待着，别乱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