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空气被夜雨洗个清爽,草有露水,树叶黄的被淋落了,留下些常绿的青翠欲滴,道济正欲出门游历,路过广亮居处,发现广亮的僧袍又挂在窗前,四下一看,只见远处广宝到处闲逛,眼睛不时偷看下僧袍,心下自是敞亮,便瞧准广宝绕到屋后的片刻,运起法门,将僧袍一拿,裹在蒲扇和葫芦外,奔至寺旁边往外用力一丢,自己却包了一堆土,抱着朝寺外走去,前后不过数息时间,广宝竟没看见,后来发现僧袍已不见了,而道济左右顾盼,似是心里慌张,怀里鼓鼓囊囊的向外走去,想来必定是偷了僧袍,连忙来追道济。
道济走到山门口,只见广亮早已堵在那里,见广宝追着道济来了,连叫了小和尚志明去通知慧远,慧远赶到时,只见十多个僧人将道济团团围住了,连忙问清事由,原来是广宝亲眼看见道济偷盗,心中说:“道济你偷庙中物件,不该叫他等拿住,我虽然护庇你,也无话可说。”吩咐人:“把他带上来就是。”又说道:“道济不守清规,偷盗庙中物件应得何罪?”广亮说:“砸毁衣钵戒碟逐出庙外不准为僧。”老方丈说:“我重责他就是。”就问道:“道济把偷之物献出。”道济说:“师傅,他们真欺负我。我在大碑楼睡觉,因扫地没有盛土之物,我放在怀中。你等来看罢。”说着把腰带一解哗啦落下土片。老方丈大怒说:“广亮广宝误害好人为盗,应得重责!”吩咐看响板要打监寺。众僧都来瞧热闹。道济也无心看下去,便出门走了。
道济先绕到寺后,见僧袍裹着一堆东西,被丢到了路旁树林中间,于是就绕路去捡,远远望见似乎有人在林里用腰带朝树枝上抛,似乎是要上吊,于是便走了上前。
书中交代,原来林中这人叫董士宏,原是钱塘县的一锤金匠,因老母患病,便将八岁女儿典在了顾进士加做使女,后来老母病重还是去了,董士宏用尽家财替老母安葬了,自己辛苦积攒了十年,方凑够六十两纹银,想把女儿赎回来,却到了临安一问,左右邻居说顾老爷升了外任,现已不在这里了。顿时如站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缆崩舟,自己各处访问,都不知顾大人住在哪里,也不知女儿下落。到了钱塘门外天色已晚,便在天竺街酒店吃了几杯闷酒,不知不觉便醉了,跌跌撞撞穿过旁边小巷,终按耐不住醉意路边一靠睡着了,及至今晨酒醒,身边一摸,银子丢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无奈走至树林,越想越无滋味,想:“女儿也不能见面了,自己不如一死。”想罢,来至树林,把腰中丝绦解下来,想要自缢身死。将腰带朝树枝上丢,因之前也没死过,经验不足,丢了半天才想起要系个石头丢过去。
这时候只见到林中走来一破烂僧人,僧衣褴褛,脸不洗,头不剃,鞋只见底,精光个两腿,口中叫道:“我不如死了罢,我不如死了罢,先生劳烦让让,这个腰带留给我去死一死。”董士宏奇道这死还有人抢的,于是问道济:“和尚,你因何要自寻短见啊?”济公说:“我师父同我化了三年之久善缘,日积月累,好容易凑了五两银子。我奉了师傅之命,派我买两身僧衣僧帽,我最好喝酒,在酒馆之中,因为多贪了两杯酒,不知不觉,酩酊大醉,把五两银子丢了!我有心回庙见我师父,又怕老和尚生气。我自己越思越气,无路生活世上,故来此上吊。”
董士宏一听这话,说:“和尚,你为了五两银子,也不至于死。我囊内尚有散碎银子五六两,我亦是遇难之人,留了也无用。也罢,我周济你五六两银子罢。”伸手掏出一包递给和尚。和尚接在手中,面露嫌弃,说:“你这银子,可不如我银子那样好。又碎又有成色。”董士宏一听,心中不悦。暗想:“我白施舍给你银子,你还嫌不好。”自己说:“和尚,你对付着使用去吧。”和尚答应一声,说:“那我走了。”董士宏说:“这个和尚真真不知人情世务。我白送给他银子,他还说不好。临走连我姓没问,也不知谢我,真正是无知之辈。唉,反正是死,我又气些什么!”
正在气恼,只见和尚从那边又回来,说:“我和尚一见了银子全忘了,也没问恩公贵姓?因何在此?”董士宏把自己丢银子之故,说了一遍,和尚说:“你也是丢了银子啦,父女不能见面。真是世间一大惨事也!那你死罢!我走啦。”董士宏一听,这话前后不搭啊,说:“这个和尚太不知世务,连话都不会说。”见和尚走了五六步又回来说:“董士宏,你是真死假死呢?”董士宏说:“我是真死。怎么样?”和尚说:“你要是真死,就再作一个整人情吧。你身上穿了这身衣服,也值五六两银子。你死了,也是叫狼吃狗咬,白白的糟蹋。你脱下来送给我吧。落一个净光来净光去,岂不美哉?”
董士宏一听此言,气得浑身发抖,说:“好个和尚,你真懂交情!我同你萍水之交,送你几两银子,我反烧纸引了鬼来。”和尚拍手大笑说:“善哉善哉,你不要着急。我且问你,你银子丢失,你就寻死。五六十两银子也算不了什么。我代你去把女儿找着,叫你父女相会,骨肉团圆好不好?”董士宏说:“和尚,我把赎女儿的银子已丢了,就是把女儿找着,无银赎身也不行。”和尚说:“无妨,我自有道理,你同我走吧。”董士宏说:“和尚,宝刹在哪里参修?贵上下怎么称呼?”道济说:“我西湖飞来峰灵隐寺。我名道济,人皆叫我济颠僧。”董士宏见和尚说话不俗,自己把腰带解下又系了,只听道济说:“走。”董士宏说:“师傅你说上哪儿去?”道济说:“天竺。”
道济到旁边取了僧袍蒲扇,将葫芦系到腰上,带了董士宏到天竺街,找得家当铺,东家姓钱名小甲,平常也常礼佛的,见僧衣是件好的,便定下当了二十两。道济装好了银两当票,董士宏也看出道济并非无钱自尽之人,知是道济慈悲要救他,心里也是感激,但凡有了点盼头,自尽的念头就淡了。
二人接着去了董士宏当日喝酒的酒店,又顺着小巷朝董士宏住的悦来客栈走去,只见一短衣赤脚之人在低头四处找东西,口中还念念有词:“银子银子,你再长一窝出来呀。”董士宏一听心想:“此人失心疯了。”道济却要诈他一诈,上前提住短衣,叫道:“原来是你偷了我的银子,定要拿你见官去!”却不想那人胆小,闻得道济要拉他见官,忙跪下求饶。道济见果然是此人拿了银子,便说:“只要还来便不追究你了。”原来此人名张略,在水边替人担货为生,近日货少无生意,便入城来找活做,因身边之人有些泼皮赖汉,张略便学会了赌,一来二去将身上银子输光,还道是时运不济,后来拿了家里房产去押了三天,换得些银子,也输光了,前晚赌完回家,见路上有包银子,也没想来由,只想要翻本在当期前赎回房子,不想一整夜又输个精光,所以刚出了赌场,又来这里街上找银子来了。济公见此人老实近乎愚,便说:“我也不抓你,你带我去赌场,我还帮你把房子赢回来可好。”张略不知好歹,只想道济气势甚强,估计能赢,便引道济与董士宏到了一窄巷里的赌场。
赌场的人看到一输掉了裤子的张略,领着愁眉苦脸,衣服略脏的中年人,旁边还有个不知是乞丐一样的和尚,还是和尚一样的乞丐混了进来,尽皆嫌晦气,便避让出一条道来。道济一见赌场也不大,没有玩牌、猜筹的,只有一张桌子在摇骰子猜大小,当地人称为押宝。看了片刻便清楚了门道,原来骰子早已灌了铅,摇完后大小庄家已知个十之七八,如是押中之人过多,庄家便开盅时小指拨下骰子,故赌徒们都输多赢少,道济运起仙法,将庄家骰子转动看个清楚,不时还绕到庄家后低头一看,帮人也只觉得眼前一花,并不知道济施法,不一会道济便赢了数十两银子,也渐渐引得旁人都跟他下注,见如此道济也不想再耽搁,运起仙法见庄家偷看摇了个二四六十二点大,便将身上五十多两都押了大,引得众人惊呼,纷纷跟着下注,摇骰的人也知道要输,便要开盅时候去将六拨成一,不想小指忽然一凉感觉无力,而骰子却好像有力按着,一拨竟失手了,便开了二四六的点,通赔全部。心知有高人在场,只是不知如何下手的,便扭头去对小厮低声说了几句。
道济刚收了赢到的一百多两银子,张略只呼过瘾,董士宏知道济多半会用钱帮他找女儿的,也是欣喜,押中的赌徒们似疯狂了一般喧哗不停,道济便让董士宏张略帮忙拿了便要走,刚要出门就被几个无赖围住了,欲知道济如何解围,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