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东镇东南百里处,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一座近千米高的山峰,在两条大河间拔地而起,山间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山脚下有一富贵人家开辟的农庄,本是闲暇时消暑的去处,后提供给一武师弘扬武道,教授学徒,渐渐成为南疆有名的宗门。
是为北山派。
冯禄北从洛东镇回来后,就一直闭门在厢房内练功。
徐胖子给他的侮辱,终究还是实力差距造成的威压。
倘若师父能将凌霜九剑传授给自己,怎么会受徐胖子那个鸟气?
本来本门精髓是剑法,为何要让众弟子练刀?
冯禄北越想越是心烦,却听到门外有师弟叫唤,“师兄,师父召你过去。”
咦?师父出关了?冯禄北心中一惊,难道师父知道自己去洛东镇的事情,特别要出关责罚?想到这,冯禄北立即推门而出,疾步走向师父修行的后殿,打算向师父负荆请罪。
秦冷霜创立北山派时,还不到而立之年,十余年过去,当两鬓飞霜的时候,终于在武道修行上有了新的突破。
此时,秦冷霜正站在后殿的院门前,看着院中十余年前植下的松柏,而今已有数丈高。
当年比武输掉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无论是剑,或刀,他都能轻易化解。
哎,秦冷霜长叹了一声,正好冯禄北走进后殿,在院门外朝自己鞠了个躬。
“你来了,”秦冷霜淡淡地说道,“是不是一直想不通师父为何不传你凌霜剑法?”
“弟子不敢,”冯禄北恭敬地说道。
“师父这一两年闭关,终于想通一件事情,”秦冷霜抬手一记手刀,劲气直逼冯禄北而去。
冯禄北心中骇然,想不到师父会突然出手,似乎很简单的一记手刀,隔了七八丈远的距离,却感到刀意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仿佛有八个人从八个方向一同施刀。
呛的一声,冯禄北长刀出鞘,霎那间连砍八刀,方堪堪抵住师父的隔空手刀气劲。
“嗯,”秦冷霜微微点了下头,弟子的表现很像当年的自己。
冯禄北长刀使出,立马惊喜叫道:“恭喜师父,终于参透八极剑法!”
哎,秦冷霜脸上看不到一丝兴奋的表情,却更多的是落寞与不甘。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秦冷霜盯着冯禄北说道,“但就算刚才你砍出十六刀,三十二刀又如何?
比刀法更快的是什么?
唯有元神和战意!
为师之所以让你加入新猎组,本意并非争强斗胜,只是希望借助杀戾之气,让你更上层楼。”
冯禄北听完,汗水涔涔而下,自己确实曾经为加入新猎组而好生骄傲,没想到师父竟有如此深意。
“天下武功,招法万千,但应用之妙,存乎一心。”秦冷霜像是在点拨冯禄北,又像在默默说给自己听,“错刀方圆园刀法之快,难有匹敌,但为何仍屈居狂刀毕盛之下?当年为师与南屏剑派的夏有遵均败在如今灵豹军前锋聂依山手上,就是太执念于招法。”
元神起,天地觉!
战意升,百招灭!
秦冷霜突然浑身散发强劲的战意,一种无形压力让冯禄北不禁后撤了几步。
应天地之变化,无招即有招。
燃生命之战意,一念降百击。
秦冷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快过,这么多年的郁闷,似乎要在霎那间彻底爆发,全身一百八十多经穴潜藏的能量,如同无形烈焰般喷薄而出,压向四面八方。
惊起山上一片云雀。
惊起河中一群锦鲤。
正在微瞑白家湾老祭司也略微睁开了眼。
才对着李季尘等小旗发呆的徐胖子忽地扭头看往东南方向,这是识能境高手在肆意爆发气劲!不,甚至已经突破混元境。
确实是,秦冷霜在片刻之间,硬生生激发全身能量,连续冲破十余道经穴,就在弟子冯禄北的面前,实现了从识能境到混元境的突破。
识能,尚停留在经穴储劲、蓄能的阶段。
混元,则能打破常规的经穴蓄能,让周遭能量召之即来,挥之能用。
北山派往东南五十里,南屏剑派的修真房内,夏有遵从冥想闭关中睁开眼来,兴奋地眼神中带着一丝遗憾,“想不到还是小秦先突破了!”
之前没有为舒巴达停步的方圆园,明显也感知到了这种能量的异动。
此次受柳大人之命,代替乾坤刀胡醒言到南疆主持争彩事宜,并亲自布置彩球,方圆园已经感到有些厌烦。
虽说挑选有资质的后辈,进入新猎组,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但方圆园丝毫不觉得南疆有什么值得培养的人才,就连最大的北山派和南屏剑派,也不过是当年楚都比武大赛失败者开创的宗门,有何天赋可言。
直到她感知到秦冷霜的爆发,心里不免有些纠结。
一种好战的冲动,瞬间浮上心头。
好吧,我把彩球放到荆棘谷后,就去看看,方圆园这么安慰自己,快速朝荆棘谷闪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秦冷霜逐渐平复下来,而今的他,双目炯炯有神,所见万物,也已不再是既往的万物。
风中流淌的,是能量,是生命。
树叶摆动的,是无数气门,生命的气息在气门间流淌。
白族五谷分筋指所崇尚的境界,大概不过如是吧。
冯禄北的后辈已经被汗水湿透,但亲眼目睹师父破境成功,无疑收获甚多。
“这么多年了,是时候重出江湖走一走了,”秦冷霜踏着有节奏的步伐,随手在空中划出。
气劲如冰霜一般,绵延不绝,呈六棱形布局,一剑六击,凌霜剑法的奥义,不过如是。
曾经让冯禄北苦苦渴求的凌霜剑法,一招一式,就在师父的举手投足间,潇洒使出。无形的气劲带动空气,形成一道道可视的剑痕,看得冯禄北心驰荡漾。
“感谢师父!”冯禄北激动得跪了下来。
秦冷霜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几步之内,竟以踱出院门。
从此,冯禄北知道,也许江湖上将少了一个北山派,但会多一个秦冷霜。
开山立派,不过是心倦思归后的权宜苟且。
顶天立地,哪有空厮磨时光在收徒授学的繁文缛节中。
不是谁都能像季夏学宫的老怪物们一般乐此不疲。
江湖争霸,从来都一曲充满杀戮与征服的交响乐。
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果真的有所谓江湖排名的话,那负责更新的那人一定得累死。
秦冷霜没有狂妄到要直接去灵豹军挑战聂依山,他的第一个目标,自然是南楚巡疆站的站长徐久挣。
之前派出去参加争彩大赛的两名北山派弟子,不过是探听江湖虚实的卒子,听说新猎组三刀四剑的赤炎剑霍山竟也忍不住出手了。
看来南疆已经成为高手逐猎的赛场。
正在忙碌着帮舒巴达敷药的小杉,当然不知道这么多高手都已经蠢蠢欲动。
发自内心的天性,让小杉觉得舒巴达是一个可以值得相救的对象,虽然它是头畜生。
看着武婴上下翻飞割取斯亚獠牙的动作,虽然那是击伤老爸的仇敌,但小野甲猪也看得有些胆战心惊。
特别是,武婴时不时望过来的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
每笑一下,都让小野甲猪的心颤抖一阵。
舒巴达从失血过多的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伤口处一阵阵火辣辣地疼,但明显感觉得到,血是止住了。
是眼前这个人类救了自己,舒巴达仔细地打量着小杉。
一如当年那位女孩一样细心,鼻子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双手却沾满了红色的浆果汁。
舒巴达尝试站了起来,朝自己的孩子努了努嘴。
小杉看到舒巴达站稳了身形,也不禁吓了一跳,这全身上下都是厚厚的皮甲,若不是尾部的弱点,这野兽可像小型坦克一般。
舒巴达看到武婴割下斯亚的獠牙,不禁长吼了一声。
吓得武婴赶紧抱起割下来的獠牙,三步赶两步地跑向溪流。
“嘿,陈司,你在干嘛?”武婴边跑边叫,“快来帮忙,那家伙被小杉给救活了。”
“嘘,没看我在钓鱼吗?”陈司怨恨地瞪了武婴一眼。
武婴这才看到,旁边礁石上,晒着几条鱼干,被醉烧果整个涂抹成红色。
“这溪流里的川陂鱼晒干了,是很好的野外食材,”陈司一边说,一边用几条狗尾巴草扎成的钓钩在吸引着鱼群。
小杉拍拍舒巴达的背部,示意自己和同伴们并无恶意。
舒巴达缓缓移动身形,查看了一下自己孩子的伤势,闷哼了一声,拱着孩子就要离开。
终于还是救活了,小杉顶着野甲猪血的恶臭,辛苦了一个时辰,内心还是感到很畅快。
看着舒巴达一步一步地消逝在山林处,小杉忽然觉得,世间万物的纷争,如果都能变为相亲相爱的和平共处,那该多好。
虽然有点痴心妄想,但如果自己能有更强的实力,应该也能尝试挑战一下吧。
小杉看着猛烈的日头,内心升起的愿景,仿佛要像这日光一般,照亮这世间的阴暗龌龊。
直到他忽然发现之前捶打拍烂醉烧果的岩石下,似乎在闪烁着一种蓝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东西?
小杉没有在乎那边武婴为陈司钓上鱼的欢呼声所干扰,一步步朝岩石走去。
他不知道,那蓝色的光芒,正是很多江湖高手梦寐以求的——
蓝丙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