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总是很漫长,薛扬想着也不能总靠着曾妙仙去养活这一家人,就答应了薛起去金矿值夜勤。金矿已经到了鼎盛时期之后的没落期,金子已经很少了,满山遍地都遗留下淘金子的大坑,里面存着一些浑浊的水,不时有小孩子跳进去玩耍。薛扬值夜班的土窑就在半山腰的一个背风的山窝里,这是一个傍山而建的高不到一米五,宽不过两米的红泥小窑洞,也算是冬暖夏凉。窑洞有一个火炕、一个锅头和一口锅,火炕上面铺着被褥,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火炕的边角处堆放着暖壶、碗和水杯。薛扬带着薛佳敏就在这个窑洞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半年。金矿位于阴山山脉的半山腰,气候有些冷,直到六月才会春暖花开,小草发芽,雨水若好,等到七八月那草就能长到一个成年人的膝盖那么高,薛佳敏就会在草里面跑来跑去,有时候她会故意躲在里面让薛扬找,薛扬总是看不见她会担心起来,直到她探出头才会放心。每天清晨起来,薛扬和薛佳敏从潮湿的窑洞里走出来,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刺的他们眼睛都睁不开,等草地上的露珠慢慢的蒸发了,他们会把潮湿的被子褥子都铺在草地上充分吸收太阳的光线,等到四五点钟拿回来,一股浓浓的太阳与青草的芳香扑鼻而来,让父女俩沉浸在睡梦中久久不肯醒来。
金矿的效益不好,工人们的工资就提不上去,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工人们就会三五成群的在夜里去“捞底儿”,其实就是偷洗金子,这已经是矿上人们都知道的秘密了,可是薛扬并不知情,他发现夜里来“捞底儿”的人还挺多,索性一夜不睡的看着,累且不说了,没过两天薛起就找上了门,埋怨他办事儿太认真,还劝他和工人们一起去“捞底儿”补贴家用。一开始,薛扬有些排斥,觉得这就像监守自盗一样,后来备不住薛起的劝说便同大家一起去了。说是“捞底儿”真不为过,这忙乎大半宿,能捞上一星半点儿都算你幸运了,往往是空手来空手回。捞到的眉开眼笑,没捞到的连声骂娘,薛扬想着要靠这补贴家用,才真是要喝西北风了。捞了几回以后没什么收获,薛扬便打了退堂鼓,这天又是空手而归的他一边埋怨着浪费时间不说,还算是监守自盗,一边往窑洞走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哭声,仔细一听,这哭声仿佛是薛佳敏的声音,他赶忙朝着哭声往过跑,只见薛佳敏光着脚一边走一边哭一边喊着爸爸,他赶紧上去把薛佳敏抱起来,问:“你干啥去呀?”
薛佳敏显然还有些困,她抽泣着说:“你干啥去了?我看不见你害怕!”
薛扬用手抹了抹她的眼睛,说:“不怕不怕,爸爸出去看看有没有坏人!”他一边走一边感到后怕,这小丫头一个人光着脚走出将近两公里的路,黑山野沟的没丢了、没摔着真是万幸。此刻薛佳敏已经在他怀里又睡着了,小脸儿歪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想这“捞底儿”的营生不能干了,曾妙仙把薛佳敏托付给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不得要了曾妙仙半条命啊!想到这儿他彻底打消了“捞底儿”补贴家用的念头,寻思着还是稳妥点儿比较好啊!不过他对夜里来“捞底儿”的工人已经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理会的态度,时间久了,金矿的工人们便和薛扬熟悉起来,他们经常性的会买一些酒去土窑里找他喝酒,跟他聊天儿,侃大山,得知他是从县里来的以后,就提出让他帮忙牵线往出卖金子。
可是,私人倒卖黄金是犯法的。薛扬虽然感到很为难,但是口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这年头有钱人也不多,谁能买的起黄金呢?不过有时候这事儿就是寸,薛扬去金矿的消息一传出去,便有人想托他买一些低于市价的金子,这个人就是薛安敏的班主任赵老师。
赵老师的儿子到了结婚的年龄,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当护士的女孩儿,虽然不是什么正式工,却也有个稳定的工作,而他的儿子是个没工作的社会青年,女方家人借此自然狮子大开口,这一开口就是一只20克的黄金大镯子。这二十克黄金的价格可不是个小数目,按市价110元一克来算,这一只金镯子就要2000多块钱,这对于每个月只有七八十块钱的工薪阶层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两年才能买得起啊。可是赵老师看着自己的儿子老大不小的没个工作,再不赶紧成个家也像话,甚至还盼望着他这个宝贝儿子成家之后能懂事些,而且他儿子也看上了这个姑娘,再加上人家姑娘好歹有个工作,这桩婚事看上去也算划算。赵老师思来想去就找到了薛扬,和他把这前因后果说了说。薛扬本不愿意插手这样的事情,可是看赵老师为难的样子,就应承下来了。
一边是卖不出去想卖,一边是想便宜买,这样的买卖自然一拍即合,这20克金子由八九个工人1克、2克的凑齐了,以低于市价25块钱一克的价钱卖给了赵老师,这样赵老师这一只镯子加上手工费总共才花了1700多,的确是省了不少钱。赵老师拿到金子的时候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了,千恩万谢的要给薛扬好处费,薛扬是坚决不肯要的,他明确地告诉他说:“这是矿上的几个工人一起凑的金子,他们想卖,你想买,我就是牵了个线,不用这么客气。另外,这倒卖黄金是犯法的事情,你可一定要保密啊!”赵老师听了连连点头,欢天喜地的把金子拿走了,临走之前还和薛扬说一定要请他喝酒。
这事儿本来就这么了解了,双方皆大欢喜,薛扬看上去像是从中做了个好人,不过薛扬从来没怎么想过,他时刻因为这事儿感到烦恼。不成想赵老师的金镯子刚刚做好,还没等赠与那个待嫁的姑娘呢,金价突然就掉了,这一掉就掉了五十块钱。这金价一掉薛扬立马就坐不住了,这天和工友们喝酒他便有些烦恼的说起这件事儿。
工友们都取笑他说:“这货卖当时价,况且金子这东西掉价涨价很正常,你不用太在意。”
薛扬说:“这你们就不懂了,他这人抠,就是因为抠才会走不正规渠道买便宜东西,这样性格的人,唯利是图,这金价掉了这么多,一定会来找我后账的。”
工友们听了他的话都不以为然的互相看了看笑了笑,说:“要是这么说起来,难不成这金子涨价了,我们还去找他要钱去?”说完互相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薛扬看他们几个互相使眼色,有些恼怒的说:“你看你们几个,他和我找后账,我又不会和你们找后账,你们这看来看去的啥意思?”
几个人嘿嘿的笑了笑喝起酒来不再搭茬。
果不其然,赵老师一听说薛扬从矿上回来了就赶紧跑去找他了,赵老师先是寒暄了几句类似于“你回来了?”“这天气还不错啊!”等等,就直奔主题了,他说:“这金子掉价掉的可真厉害呀,一下就掉了50块钱呢,你说我这金镯子要晚几天打,能省下好多钱啊。”
薛扬听了苦笑了一下,说:“那是!”
赵老师抬起头看了薛扬一眼,笑得像一朵花似得,他说:“薛老师啊,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你看这金子掉价了,你能不能帮我和你那几个工友说说给我退点儿钱?”
薛扬早就预料到他要说什么,自然早有准备,他很淡定的说:“赵老师,你这可为难我了,货卖当时价对不?况且您买这金子不是一个人的,是好几个工友给您凑的,这钱我怎么跟人家要嘛?”
赵老师嘿嘿一笑,腆着脸说:“要不你和他们说说,哪怕给我少退点儿,一克给我退20行吗?”
薛扬叹了一口气,为难地说:“赵老师,这真不行,您让我怎么和工友们说啊?您说金价是掉了,那要是涨了呢?是不是您再给他们几个添点儿钱去?”
薛扬的话让赵老师很不高兴,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说:“你帮我问问他们,没准儿人家愿意呢?”
薛扬明知道工友们肯定是不愿意退钱的,但还是勉为其难的说:“好吧,我帮你问问吧,不过这退不退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人家不愿意给你退,我也没有办法!”
赵老师一听高兴地不得了,赶忙说:“行行行,你帮我问,我等你信儿啊!”
工友们自然不同意退钱,大家挣几个钱不容易,本来当时按市场价已经很便宜的卖给了他,实在没有道理要求退钱。薛扬只好照实和赵老师说明了情况,赵老师一言未发,脸色很难看的走掉了,自然没有说什么“先走了”、“回头见”之类的话。